一开始,阿鼠并没有注意到那股潮意,直到他的口鼻,因为四周浓烈的湿气,渐渐变得呼吸困难。
他忍不住从喉中发出“嗬嗬”的声响。
多次死里逃生的经验告诉他,再不脱离当下的环境,最多三分钟,他就会死于窒息。
阿鼠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那栋寂静的小楼。
看来,他不得不进入那里。
阿鼠将身体蜷缩起来,像一只真正的老鼠那样,悄然无息地侵入了自己的目的地。
他做好了遇袭的准备,谁知,小楼根本空无一人。
他特地没有开灯,因为黑暗的环境,更利于他的隐藏。
不过,似乎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阿鼠回到客厅,打开头顶的灯,让光明充斥在每个角落。
自打他进入这栋小楼,所有让他不适的症状,都尽数消失了。
但他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感觉。
比起黑黢黢的室外,这种温暖宽敞的环境,才会让他浑身不自在。
作为一只又脏又臭的“老鼠”,他更适合呆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跟蟑螂和臭虫为伍。
阿鼠不打算再去一次其他的房间。
他选择留在客厅的沙发上。
这里距离大门很近,半人高的皮质沙发,也很适合他将身体蜷曲起来,小心地进行潜伏。
光明降临后,阿鼠就一直将双手插在兜里,因此,他没能发现,他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染上了纯黑的色泽。
他的后颈贴上略带点凉意的皮面,随着他调整姿势的举动,后颈处的皮肤,在沙发上拖曳出几道暗色的痕迹。
只可惜,他选择的这张沙发是深棕色的。
即使他回过头,他也只能看见几乎与皮质融为一体的残留。
这些大大小小的因素,汇聚在一起,最终彻底切断了他发现自身异样的可能性。
阿鼠极力保持着清醒。
可是,随着午夜的降临,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无法抗拒的睡意。
没能挣扎几秒,他就闭上了眼睛。
阿鼠睡得很不安稳。
他今年三十四岁,但他犯下的恶行,已经远远地超越了他的年龄。
他从不信因果报应,所以,那些被他坑害过的人,从没化身成魑魅魍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他的凶暴就是他在那个世界最好的通行证。
然而,他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好像不吃他原本的那一套。
阿鼠明知自己在梦中,但他却始终无法恢复清醒。
他的那些手下败将,个个都变成了他无法招架的对象,他们残忍地折磨着他,甚至比阿鼠当初对他们使用的手段,还要恐怖一万倍。
他一边发出压抑的吼叫,一边拼了命地逃跑。
终于,阿鼠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这场噩梦的终点。
所有的喧闹,在瞬息之间,陷入了寂静。
但这种寂静,却不等同于安宁。
它更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黑洞存在的目的,就是将周边的一切,不论是声音还是画面,都吞噬进它的胃部,让它变得更加幽深和纯粹。
阿鼠从未感受过如此大的危机感。
他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想要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但他的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怎么都无法挪动。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的目光竟然不由自主地向着一个地方,汇聚而去。
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把躺椅。
躺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在规律地晃动着这把躺椅。
这是……
阿鼠还没来及产生具体的念头,就骤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推力——
他直接回到了噩梦的起点。
阿鼠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着同样的噩梦。
他的精神渐渐崩溃。
对于那把老旧的躺椅,他开始抑制不住地产生了恐惧。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噩梦的强度在增加。
这意味着阿鼠遭受的折磨,一次比一次强烈。
他有一种模糊的预感,假如他放弃挣扎,让这些过去的“熟人”,将他在梦中杀害,就算他能够回到现实,他也会变成一具尸体。
因此,他只能一次比一次卖力地逃跑,努力保留一口气,挣扎着回到终点,同时也是下一轮噩梦的起点。
在这场看不到尽头的轮回里,他慢慢变得麻木,但他惊人的求生本能,不断地支撑着他,让他没有真正地放弃抵抗。
又一次被推回噩梦的起点之后,阿鼠疲惫地睁开眼睛,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挑战。
然而,他却看见了刺眼的阳光。
等等——
睁开眼睛?
阿鼠维持着双眼睁开的状态,哪怕被阳光照射得眼眶刺痛,流出泪水,他也不肯阖上眼睛。
他回来了!
他终于回到了现实!
平复了一段时间,阿鼠从沙发上费力地支起身体,望向墙上的钟——
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