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小轿车行驶在路上,圣诞将近,车载电台音乐统一迎合节日氛围。《Run Rudolph Run》循环播放,第四遍唱到“你是驯鹿群里出类拔萃的首领”,凯撒忍无可忍动手切歌。洁世一把着方向盘,从车内后视镜瞥了他一眼。
《Should I Stay Or Should I Go》的前奏在车内回响。
“亲爱的,你要让我知道。”
“我应该留下,还是你又要放我走?”
“爱情总是造化弄人,弄人,弄人。”
“如果你说你属于我。”
“那就快点实话告诉我。”
“我应该保持冷静,还是大发雷霆?”
“我应该留下,还是你又要放我走……”音乐戛然而止。凯撒面无表情抬手把电台关了,他一动,怀里堆成一坨的布球跟着耸了耸,顶端拱出一只小狗的鼻子。豆豆眼无辜地盯着凯撒,呜呜呜地哼唧。
凯撒垂眼,“给我安静点。”
“呜?”金色的阿富汗幼犬歪头,爪子沙沙刨布,更欢脱地哼哼唧唧。
嘁。凯撒臭着张脸往靠背一仰,索性不去管了。
洁世一瞥他,“它是不是饿了?”
鬼知道,从助理那接手的时候对方也没说注意事项,全打包发消息里了,他还没来得及看。
再说现在也没东西给他喂。
凯撒懒得搭理洁世一说的废话,全当没听见。
洁世一余光一直注意着这边,思忖道:“等一下我找个地方把车停一停,你给它穿上宠物尿不湿……你买了吗?”
后座那大纸袋子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宠物用品,养几条狗都够用了,尿不湿应该也有。
“不需要,”凯撒嘲弄地扯了扯嘴角,隔着布料撸了一把狗头,“他要拉撒也是尿你围巾里,有布垫着脏不到我。”
出乎意料的,洁世一居然没生气,点点头,“你自己不介意就行。”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啧,让人不爽。
心里攒着口气,说不清究竟为什么不痛快。
凯撒见狗的口水滴到围巾上,下意识想拿纸巾擦擦,他一动弹,从车内后视镜瞧见洁世一正在看自己。立刻作罢,装作无事发生,手支着下巴,营业微笑。
一派云淡风轻,岁月静好。
反正围巾的主人也不在意,自己瞎操什么心。要真恁宝贝那破围巾,最开始要拿围巾出来给狗垫着也是世一自个儿提的,看得出是一点儿不心疼。
呵,不过如此。
还以为多重要呢。
凯撒的嘴角略微上扬,食指勾了勾狗下巴,顺便把沾到的口水蹭到狗背上,“这围巾叫小家伙弄脏了,你别要了,改明儿我赔你一条新的。”
“不用,我拿回去洗洗就干净了,”洁世一专心开车,目不斜视,“买的时候是按情侣款买的,我和内斯一人一条。”
“他那条我还没给他。”所以不能丢,不然按内斯的疑神疑鬼,必定借机开唰,给他编排一出《二巾杀三士》。
「——哎呀,世一不是借围巾,是一套围巾卖两个好,一棵菩提渡两份缘,两个有情郎一仆一主。恕我冒昧请问,世一是不是情人节订花也要订双份?出轨?不对哦,世一只是一颗心碎成很多片,每一片玻璃碴子都恶毒地攮死一个人。真不得了,世一真是精明能干呵呵。」
凯撒登时垮下脸。
好啊,圣诞节嘛,还是个甜蜜惊喜来的,惊喜宝宝开大会,一套接一套,矫情。
世一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谁管你啊!凯撒没好气,“哟,这么珍贵的‘爱的礼物’,就拿给我的狗当口水巾?看不出来你还挺重视内斯的,真是成为了一个好丈夫啊,世一。”
闻言洁世一又瞥他一眼,很平淡,“我可能不是个好丈夫,但我确实重视内斯,所以我知道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我阴阳怪气。”
“狗比较重要,天太冷了你也没给它带暖,这么小要是生病了,圣诞节你不好找宠物医院。”
连人看病的医院都歇业,又是体质弱的纯血统,有个什么小毛病都得大动干戈。说不准闹到最后又要三更半夜电话狂响曲,把自己和内斯全闹起来陪凯撒和他的狗折腾,大晚上不睡觉翻遍慕尼黑求医。
既然是当宠物娇养的,就别让狗跟着人遭罪,要么就别养。
以洁世一十多年来对凯撒的粗浅了解,这家伙属于打眼儿一看,就非常不适合养宠物的类型。
看内斯就知道了。
缺乏责任感,想一出是一出,过日子跟玩似的,情绪化大于理性思考,有躁郁症史和自残前科。
狗也是倒霉,好死不死跟了个神经病,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的。凯撒自己都不会收拾自己,纯靠命硬,更别说照顾小动物了,希望小家伙自求多福。
人道主义关怀只能覆盖“唯一的个体”,洁世一爱莫能助,他的精力支撑不了多宠家庭,管不起。自认手伸不到那么长,懒得上赶着给一人一狗当保姆,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了就行。
“想得真周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人有所长寸有什么短,你比我会养狗世一,我不招狗待见,没这方面天赋。”凯撒皮笑肉不笑。
刚蒙上布,狗崽子以为跟它闹着玩呢,一会儿又钻出来,雾蒙蒙的小狗眼巴巴望着,吐舌头,口水拉出一道银丝。
也别惦记纸巾了,凯撒直接拿围巾给它擦,擦完狗嘴擦狗脸,擦一下不够反面也得擦擦,恨不得直接把围巾用狗口水抹匀了,雨露均沾。
世一怎么说的,总归洗洗就干净了?
行,那就让他好好洗,世一最好真能忍受缠着“长抹布”出门。
呵呵真不愧是世一,爱惜东西,勤俭持家,金球奖评委长篇大论的溢美之词,活该把世一所有优点写上去。甭管有的没的,包括五岁双叶幼稚园睡午觉拿小红花,十五岁在什么玩意儿高中校队被拉拉队女同学喊加油,十六岁在傻逼Blue Lock跟一帮傻逼人儿不清不楚,二十几岁成功自打脸,说了无数次自己是直男自己不可能喜欢男人自己看到gay就反胃自称恐同,也不想想恐同是他那样的吗,学了个新词儿就到处往外拽,经典时尚狗直男。
后来呢?大家都知道了。
和内斯结婚,怎么内斯不是男的?怎么又恐同又和男人结婚了?适应性天才,适应性恐同,适应性直男,连性取向都可以适应,该死的是这个意思吗。
桩桩件件,就该事无巨细全给他写上。
省得球迷天天大呼小叫,这个女模也是嫂子,哎那个网红也和世一有一腿。是是是,全天下只要他妈是个女人都能跟世一传点绯闻,任何人!任何人!!满意了吧!
“咳,凯撒。”洁世一清了清嗓子,眼睛乱瞟。
“你今年圣诞节不去坎昆吗?”
嗯?凯撒蹙眉,升腾的躁意被打断气焰。他转头眯眼盯着洁世一,像在看什么珍禽异兽。
多少有些没话找话了,以世一这些年对他的狗屎态度来说。
新鲜劲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
几秒后,他斟酌开口,“今年不去。”
洁世一“哦”了一声,没下文了。
就没了?
语调比路都平,听不出来,世一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失望?遗憾?算盘落空?
不对,庆幸?
还是……
凯撒稍微坐直,一只手搭在膝盖把怀里的包袱布圈住。学着刚才洁世一的样子,拳头抵在嘴边,更夸张地咳了两声,“不出意外,我今年勉为其难会留在慕尼黑过节……你问这个干什么世一?”
看车内后视镜,那双蓝眼睛再度扫过来。凯撒立马摆出一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漫不经心的神情,微抬起下巴。怀里的狗见状,跟着傻傻歪头。
“就是,啧,那什么,”洁世一舔了舔嘴唇,握紧方向盘,尽量让自己忽略凯撒直勾勾的眼神。
“……今年我和内斯说好了,要回他家过节。”
“噢!你俩缺酒店行李员还是司机啊?!”凯撒猛然拔高音量,怀里的小布包吓得嗷嗷叫,他熟视无睹一把身子坐直了。
“我去不去坎昆和你俩有什么关系,我是你保镖吗你怕遇害啊!还是你怕我遇害沉海里怀疑你是犯罪嫌疑人,我劝你盼我点好的世一!”
狗急得,“汪汪汪汪汪!”
洁世一困惑,“你在说什……”
凯撒不容置疑打断他,越骂越来劲了,“怎么内斯他家里人和你有什么世仇,你需要诓我去给你当人肉盾牌?一人去心里发怵,还得带个打手冲冲喜气,啊?不然你怎么想起我来了,我就知道你好么好生突然车接车送,鞍前马后,和颜悦色,又是给围巾又是伺候狗,黄鼠狼给鸡拜年你不安好心!别人谋财你直接害命!退一万步说我们关系什么时候近到我的行程还需要向你报备了世一,内斯是你丈夫,我又不是你丈夫!冬歇期我爱搁哪过搁哪过,爱上哪飞上哪飞,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就问跟你有什么关系,到底你什么时候能够认清你自己!别自己腆着个娃娃脸‘自来熟’就以为全天下人都是同根同源的二愣子,五湖四海皆兄弟共筑你妈地球村,况且咱俩连朋友都不是!”
“我很紧张。”自动过滤掉垃圾话,洁世一沉声,压低眉眼,深邃的蓝色眼睛难得透出几分烦躁。
那种横冲直撞的情绪却不是针对任何人的,冲着他自己去的。只能通过俯身握紧方向盘,手背鼓起的青筋无声宣泄。
“……”
凯撒机关枪急刹车,慢慢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拜仁慕尼黑的11号,这个跟自己斗了这么多年的混账利己主义者,近几年为人处世愈发无血无泪,一天天绿茵场上看世一骂队友,不分青红皂白千字诀,脾气上来逮着自己劈头盖脸一顿骂,就差跟那吊死鬼傻叉四眼趋同进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