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从BLUELOCK毕业的三年级生初入球坛便搅动世界风云,那时不被日媒看好的BLUELOCK计划,如今成为各国足协认证的官方世界足球青训营,每隔三年都会为体育界输出众多优质的人才,跨界在其他竞技领域获得杰出成就者也不计其数。
御影集团作为BLUELOCK最大股东,同时也是BLUELOCK计划的最大受益者。现任当家人御影玲王身价早翻了不知多少倍,距离登上《福布斯》全球最具影响力人物排行榜只差一座大力神杯。
作为职业球员和集团掌权者的双料人生,令御影玲王的名声更加传奇。即便战绩在人才辈出的足坛略显平庸,他却是最被人们所熟知的球员之一,仅次于米切尔·凯撒、基罗、诺埃尔·诺阿等等这些仍在球场上厮杀的传奇。
以及BLUELOCK的奇才,目前身价排名榜首的世界第一前锋——洁世一。
传说洁世一和御影玲王虽然同为BLUELOCK的首届毕业生,却在选拔赛初期就频频传出二人不和的声音,尤其每逢赛季两位球员的狂热粉丝更是在论坛上撕得昏天黑地——其中或许有米切尔·凯撒的粉丝在搅混水,不过苦于没有证据,双方粉丝都默认把屎盆子扣在对方的头上。
尽管御影玲王本人曾在采访和纪录片——由御影集团主要合作的媒体制作发表,内容不完全真实——中多次公开表示,自己与洁世一选手是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说他们之间不和的传闻是造谣!请球迷朋友们擦亮眼睛,不要被有心人的不协和音所误导!
这话也只能骗骗路人,极端人迷可听不得这些,他们巴不得欧冠两人在赛场上碰一碰,不过届时怕是御影玲王的球迷要丧失呼吸权了。
洁世一霸凌队友的恶名在外,还能继续在球坛混得风生水起,靠的便是他无人可企及的一项专长——实力!
即便是最刁钻的分奴,也无法从洁世一的比赛回放里挑骨头。正式出道数载,史上最恶劣最利己的前锋洁世一,从来无需为自己辩解。他的实绩摆在那里,洁世一的名字永远位列历年助攻榜前排,斩获奖项不知凡几。
这是属于洁世一的时代,或许在下一辈青葱们成长起来之前,洁世一的统治还会持续数年。
黄金时期的世一锋球迷们都曾做过梦,或许退役时的洁世一将成为不逊于诺埃尔·诺阿的传奇球员。
可惜事与愿违,竞技体育是一部残酷的血泪史,细数过往璀璨群星能挺过无数次巨浪侵蚀打磨,始终闪烁的不过尔尔。
洁世一的恐怖统治力自四年前开始动摇,日本队以第三名的成绩落败无缘冠军,德国队卫冕成功,背负骂名的洁世一忽然一夜之间蒸发般从各大足球媒体的视线中销声匿迹。
如果说洁世一负伤的传闻是体育记者们捕风捉影,拜塔慕尼黑和日本足协为什么始终没有正式辟谣?自然是洁世一退役已经板上钉钉,现在还不松口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等着看吧,不久后陨落的传奇就将被当成一个“镀金招牌”被随意转手到其他三流俱乐部,洁世一的辉煌岁月还没开始便成昨日黄花。
对此御影玲王深受其害,作为洁世一的赞助商兼有内斗前科的“塑料队友”,他是曝光度极高的公众人物,几乎隔三差五就要被拦住问东问西。
“御影先生,请问您对洁世一伤病过重即将退役的传闻怎么看?”
“御影先生听说您正在积极备战下届欧冠,可以请您透露一下俱乐部方面的战术安排吗?”
“御影先生,始终有传闻说您和洁世一关系不和是因为凪诚士郎选手,您对此作何评价?”
正一只脚踏进车门的御影玲王忽然停下,彬彬有礼地拦下了保安。
霎时间,无数摄像头唰唰唰盯住了他,层层叠叠的闪光灯再刺眼,也无法让御影玲王无懈可击的笑容有一丝破绽。名利场上西装革履的御影玲王,和赛场上身着球衣的御影玲王,不论哪个他都不会给对手留下丁点儿可乘之机。
“这位来自余青社的记者朋友,”御影玲王笑眯眯地扫过男记者的工作证,“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本人最后一次回应,我与洁世一选手关系不和的传闻……”
“无稽之谈。”
咔嚓咔嚓咔嚓。
男记者低头在记事本上奋笔疾书,御影玲王挂着完美的笑容点了点头,率先进入车内,隔绝外界的单面玻璃缓缓升起。
御影玲王翘着腿,双手交叠在腹中,表情立刻垮下去。
“去核实余青社今日入场的记者名单,永久拉黑。”他冷淡地命令道,停顿片刻后,“把车停到公司停车库,然后换车去BL大厦。”
御影玲王骗得了粉丝和路人,却骗不了自己。
他打心底里讨厌洁世一。
BLUELOCK名震海外后,最先赚得盆满钵满的一支股票便属于“粉丝经济”领域。BLUELOCK压榨球员价值是业内首屈一指,御影集团不甘落后,花重金买下多位因参与BL计划而成名球星的部分授权。
其中洁世一卖得最差,他的外表不比其他选手亮眼,引以为傲的战绩又在近几年逐渐无人问津,在日本几个文化交流聚集区分设的主题店接连倒闭,现在还苟延残喘的只有一家不伦不类的主题咖啡店,就坐落在BL大厦——以BLUELOCK的名义成立的粉丝向商店圈,是御影玲王不为人知的私产。
为什么说他不伦不类?初期营业额还凑合,后期咖啡厅便开始走歪门邪道,贩卖一些与足球毫不相关的产品——比如洁世一头像的拉花咖啡、立牌、签名明信片。还都是走的“年轻热”,图像扣下来上传到INS,别人怕以为是哪个老大不小的GAY强P完照片晒在网上恶心人。
明信片翻来覆去那些张,领奖,射门,助攻集锦,糊得像团幻彩马赛克,还没有球迷手机拍的清晰。
此等妖娆贱货的周边一经上市深受大老爷们的鄙夷,连夜在俱乐部和BLUELOCK官号下面喷脏痛骂官方不做人消费球员。
能不能把荧光绿的衣服放在他够不着的地方,别让他的狗屎衣品染指直男衣柜了!
御影玲王印象很深,这帮中年男人专门联合录制了海外TIKTOK上书骂他不做人。御影玲王从训练室出来时刚好看到报告,还以为他练球的时间里洁世一突然噶了,而他什么时候和洁世一有了杀妻夺子不共戴天之仇。
跳梁小丑们上演的一出闹剧,不值一提。
他才不生气,弱者的狗吠有什么好在乎的?
御影玲王换上了便服,戴着墨镜和棒球帽如同恐怖分子般潜入自己的大楼,从地下停车场的专属电梯直达B六楼的球员专卖场。
入眼便是一片蓝色海洋,大家四散在世界各地时是自己俱乐部的主力球员,每隔四年却还是会为了参加世界杯齐聚一堂,日本代表的大本营最受欢迎的周边产品,自然是“蓝武士”球衣。
一身黑,白口罩,还带墨镜的御影玲王,就差把“可疑”写在脑门上了。不时有球迷看着他窃窃私语,更有甚者以为他是见世界杯季即将来临,来日本刺探敌情的奸细,对他指指点点。
无所谓,无所谓。
要是天天为些小事生气,御影玲王不等退役就要把自己活活气死了。
排除万难抵达了商店街尽头最偏僻的角落,御影玲王推开店门,无人问津的咖啡店空荡荡只有他一人。
不是店员玩忽职守,御影玲王提前打过招呼,他来之前都会先安排店员清场,工作人员全部转移到后厨,等待传唤。
这些年御影玲王对此事习以为常,身为公众人物就要有公众人物的自觉,他可不会像某些“二流球员”——明指蜂乐回和洁世一——出去吃个饭还被街拍,最后还得御影玲王花钱给他们买单。
御影玲王轻车熟路地拿起专座上的平板,点了一杯价值高达4000日元的拉花咖啡,图案选择是“洁世一十佳进球TOP之BL时期VSU20代表”,前缀长得让人不禁吐槽:“这家店到底想不想做生意,为什么不干脆把图片放到菜单上,下面备注比赛介绍!”
御影玲王很满意,他就是存心不想做生意。
付完款,御影玲王依旧没有摘口罩,即使附近路人稀少,外面有绿植遮挡,他也不敢轻易卸下武装。
否则明天的体坛娱乐周刊,头条就是《御影玲王亲临死对头的主题咖啡厅,疑似为洁世一隐藏粉丝》此般骇人听闻的标题了。
他并不常来,倒也不必准备专座——在洁世一的周边店里放专座,有那个必要吗?
平心而论,经过近十年的磋磨,御影玲王历经种种早被打磨得成熟稳重,BL时期他与洁世一的那点小摩擦现在想来真是幼稚得可笑。
御影玲王是个很擅长自我剖析的人,离开了BL的封闭环境,在心理医生的指导下,他很快便审视出自己的弱点——对凪诚士郎病态的依赖。
无甚好避讳的,如果御影玲王软弱地不去正视他的执念,他也无法支撑起如日中天的御影集团。
御影玲王和凪诚士郎迄今为止仍是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若是给他的众多朋友里做一个排名,凪诚士郎毫无疑问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
洁世一和蜂乐回应该分列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对洁世一的讨厌还算有理有据,对蜂乐回的讨厌恐怕连御影玲王自己都说不清了,非要说不喜欢他的脑回路和天天把洁世一挂在嘴上的样子……恨屋及屋?
可朋友这种事,哪有道理可言,合不来就是合不来。即便再讨厌,他们还是御影玲王的朋友。
要想变强,御影玲王必须进化,怎么可能没有牺牲就迎来改变?他舍弃了过去的自己,迈向更好的更加利己的御影玲王,正更努力坚定地和凪诚士郎肩并肩向世界第一迈进。
哪怕现在凪忽然抛下他转会,御影玲王也不会像个怨妇一样,哭哭啼啼地咬着手绢哀求他不要离开。
顶多打飞的冲到他家,把凪诚士郎从训练室拽出来,狠狠和他踢一场球。
这才是身心健康的运动员该有的思维逻辑!
青春期的大熔炉冶炼出御影玲王金子般的意志力和球技,和他跟凪诚士郎坚不可摧的友谊。
还大浪淘沙般漏下了他对洁世一的PTSD。
咖啡好了,服务员推着餐车慎之又慎地把碟子端到桌上,拉花一点没糊,客人很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告知他可以下去了。
店员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御影玲王最讨厌别人上赶着巴结自己,驱苍蝇似的把人赶走。
澄澈的紫色眼睛出神望着拉花,似乎又回想起了当年U20赛洁世一的绝杀一球。
那时他满眼都是凪诚士郎,所有人都跑向洁世一时。凪诚士郎摔倒在地,于是御影玲王这个护卫下意识伸手捞人。结果凪没捞到,把雪宫剑优给捞怀里了,洁世一更是紧随其后跟口缸似的压在他胸口,然后是乌旅人和蜂乐回,一群运动员的体重加一块好险没把他送进ICU。
都是过去的事了,一转眼居然这么久了吗?
没想到还记得那么清楚,御影玲王以为自己都快忘了,BLUELOCK毕业居然都五年了。
明明嫉妒着憎恨着洁世的那个面目不堪的自己,仍历历在目。
有时御影玲王半夜惊醒,想起曾经经受的屈辱,心中对洁世一就泛起郁气和恐慌。主心病可以花时间慢慢治疗,容易忽视的总是慢性病。
洁世一是愈合的伤疤,平日里用OK绷遮住便眼不见心不烦,不愉时便跃跃欲试跳出来彰显存在感。
御影玲王捏起小勺,把拉花搅散。摘下口罩,抿了一口。
理智上他一直清楚当年洁世一没做错,如果他站在洁世一或凪诚士郎的立场上,他也会做出和他们那时相同的选择。即便第二次选择时凪依然选择了千切,最后一同签约英格兰的还是他御影玲王,他们始终是以不同的道路往同一目标冲刺的。
明明心知肚明事出有因,可现实是他作为被抛弃的那一方留下了心理阴影,他无法忘记凪走向洁世一的背影,无法忘记洁世一冷酷无情的眼神,好像在对他肆意嘲弄——
“随便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固步自封吧!在你哭哭啼啼的时候,我会迈向更高的顶点。没有觉悟的臭球篓子,干脆放弃足球滚回家,当一辈子少爷到死算了!”
“懦夫球渣,你也只配这样的结局了。”
医生说解铃还需系铃人,甚至建议他去找当事人敞开心扉谈谈,或许他就不会那么患得患失了。
御影玲王怎么可能找洁世一谈?光是看着洁世一的照片都会影响他情绪管理,只要记者提问有关洁世一的问题,御影玲王再怎么做心里建设都会产生动摇。如果能光明正大和洁世一聊起过往的黑历史,他的PTSD早该自愈了!
于是心理治疗的诊断书搁置在他的抽屉里,一拖再拖,快成御影家的传家宝了。
凪刚开始会问两句,现在基本不提。即便御影玲王知道他们偶尔非赛季时还会一起聚餐,御影玲王总是找各式各样的借口推托掉饭局。
工作忙,成年人最好的借口。
洁世一是BLUELOCK的心脏,不可能把他排除在外单和其他人联络感情,那就假装忙碌到抽不开身,跟几个关系好的前队友分批次小聚。
除开正式比赛和工作避不开,御影玲王恍惚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快四年没见过洁世一本人了。因为他过于敏感刻意留意洁世一的信息,事实上也真的忙于工作,他总觉得好像不久前刚见过洁世一,那家伙还是张意气风发的脸,在球场上像个抖S大魔王般对所有人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
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上一届世界杯的赛后复盘吧。之后几个月,便有传闻说洁世一负伤,尽管御影玲王私以为是胡扯八道,那家伙抢他球的时候可没见哪伤了。
结果欧联对碰,所有人都没料到,代表拜塔上场的前锋居然是凯撒。洁这家伙真的和忍者似的遁入无形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该不会和我牙丸似的,跑哪个没信号的深山老林里闭关修炼去了吧。
咖啡厅是御影玲王与自己和解的缓冲带,甚至能让他产生自我安慰“你看我对洁世一也一视同仁,我没有对过去执迷不悟,我并不恐惧洁世一”。抽空来喝杯咖啡,看看冷清的生意,能排解不少压力。
为了更放松且不被打扰,御影玲王屈尊降贵亲自到点唱机旁边,挑了首轻缓的纯音乐。
时间真是一把上漆的好手,喜恶一年年改变,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在眼前一点点现出天阶。青涩的记忆都被覆盖上全新的颜色,或许等自己快退役时,再回想青春年少时的爱恨情仇,他甚至会忘记自己曾经喜欢紫色,喜欢听什么歌,跟队友们发生过什么冲突有什么纠葛。
御影玲王被时间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脸庞更有棱角,眼神愈发锐利,球技老练娴熟。他和凪诚士郎在体育新闻里居然都可以被称作老将了!真是不可思议!
或许什么时候,等岁月与他合谋,便可以把洁世一的那几页从厚厚的日记本里默默撕去,御影玲王便可以堂堂正正跟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竞技场瞬息万变,时时刻刻有新鲜血液注入,他们又还有几届世界杯呢?
钢琴声如潺潺溪水缓缓流逝,玻璃门被推开时正步入尾声,被打断了兴致,御影玲王不悦地皱起眉。
进来的是位个子不高穿着蓝武士11号球衣的男人,外面罩着件黑色运动服,黑裤子配皮鞋,还有个荧光绿的单肩包搭在屁股上。
毁灭般的审美,恐怕是资深懂球帝,宅到没朋友那种。
运动眼镜和耳机,口罩这几样完全不该出现在同一地点的东西都能搭配在一起,明显是洁世一的球迷,穿衣品味和正主一样差。
反观御影玲王,哪怕他做了伪装,也能看出很考究地选择了统一的深色系,到底也是个口罩帅哥。
最好别和那家伙有眼神交集,万一对方以为自己也是洁世一的球迷,上门骚扰就麻烦了。
御影玲王低着头假装自己在认真喝咖啡,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流浪汉”——对方在他心中和路边仇富的流浪汉是同个危险量级。
“服务员,来杯咖啡。”那人声音有点沙哑。
居然老土到不会拿平板点餐,山顶洞人吗?
赶紧走,赶紧走。
御影玲王盼着那家伙发现店里没人以后能识相地离开。
“没人吗……?奇怪,我明明预约了。”流浪汉先生没走,很自来熟地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车钥匙和手机钱包都放在桌上。开始兴致勃勃地观察起店内环境,尤其仔细研究墙上张贴的签名版“洁世一精彩瞬间集锦”海报,不时碎碎念道:“这张没印象,什么时候拍的?”
御影玲王咖啡都喝光了,仍举着杯子挡住脸,目光悄悄窥视着不速之客,眼睛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走吧,走吧。
流浪汉先生站了起来。
Nice!
御影玲王心里在叫好。
流浪汉先生笔直走了过来。
SOOOOOLE!!!
假如御影玲王的心情是一支温度计,刚刚一定从常温掉到冰点了。
“请问。”
“嗯?”御影玲王微笑着放下杯子,手背暴起青筋。
“啊,抱歉,我想问一下你咖啡哪里倒的?店里好像没人。”
“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御影玲王做出了应对,那就是凭借娴熟的英语假装自己是来旅游的外国人。
这招大多数情况下都很好使,可御影玲王今天踢到了铁板。
“那玲王为什么有咖啡喝?”流浪汉盯着御影玲王手里见底的咖啡杯。
“抱歉,我听不……”
嗯?
御影玲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猛然抬头。
“身为球员,你的观察力不合格啊,玲王,”男人开朗地笑出两排牙,把耳机卡到脖子上,手指捏着运动眼镜的镜腿,拉下一点点——他在模仿雪宫剑优新拍的杂志封面——深邃的蓝眼睛生机勃勃。
他还是没变,照片总是拍不清楚细微的变化,和梦里那张脸相比除了更成熟以外,或许更英俊了?
至少比店里挂满的几百张御影玲王“精挑细选”的相片要帅。
钢琴声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机器自动循环了上一首歌。
御影玲王几乎快要忘记的,曾经在十七岁他最喜欢的歌《Strange Chameleon》悠悠回荡在咖啡厅里,好像这个熟悉的旋律跟过去的人裹挟着他的青春狠狠砸在他脸上。
连同那个不甘心的,被刻意遗忘在十七岁的御影玲王,也被强行从角落里扒拉出来,暴露在阳光下。
OK绷自己从伤口上揭下来,胆大包天地在朝他招手。
看看我!我是讨人厌的洁世一!你从来没有忘记过的洁世一!
我在这里!
“好久不见玲王,我的咖啡要加双倍奶双倍糖,你们这里有甜品吗?在哪里点……噢有平板,抱歉我刚回日本,还不习惯时尚餐厅的点单方式。”洁世一跟没事人似的,舍去了寒暄,毫不客气地拿起平板点点点。
他表现得那么理所当然,以至于御影玲王在一瞬间准备好的虚以委蛇和客套话都做废了。
如果刚刚滚的是他就好了——事后诸葛不是御影玲王的风格。
既然源头来了,那就在喝杯咖啡的间隙,顺便治疗他的心病也未尝不可?
御影集团老总有自己的骄傲,他不许自己在劲敌——单方面认为的,洁世一可没承认过——面前失态。
不过几秒,成熟的御影玲王便轻描淡写拾起笑容,“好久不见啊洁,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吧?”连坐姿都训练有素地摆出了商业人士该有的帅气,比以前随随便便把脚搭在桌上有礼貌多了。
“这么久了?抱歉抱歉,我一直想抽空见你——”洁世一不好意思地傻笑。
不必了,你最好离我的生活远点。
御影玲王眼神真挚,惋惜道:“我也一直想见你,可惜我工作太忙……”
洁世一抬头望着玲王,那双眼睛如深不可测的海,似乎顷刻间洞察了御影玲王的所有心思。
不要多想,不要犹豫。
去攻克它,别光顾着胡思乱想。
御影玲王嘴角翘的弧度更大,故作轻松道:“干嘛?不会点单的话我可以教你,不收你学费。”
茶匙在空杯子里搅动,碰撞杯壁发出叮铛的轻响,他没发现。
洁世一体贴地装作看不见,把平板倒扣在桌面上。他没有点单,因此收银台的电脑没有提示,这一点御影玲王也不会察觉。
“凪最近怎么样?我好久没联系他了,那家伙不会还像以前一样训练偷懒吧,马上就是世界杯季要打起精神来了。”
洁世一贴心地暗示,自己最近没有和凪诚士郎联系过,同时抛给御影玲王话题,试图把谈话节奏交给他把握。
御影玲王无知无觉,他全副心神都被洁世一牵动着,过度解读他每一个表情变化,心情说不上别扭还是紧张,回道:“凪啊,你又不是不了解……”
御影玲王若无其事说完凪诚士郎的近况,不动声色观察着洁世一的反应。
“原来如此啊,”洁世一看了眼腕表,“抱歉,我该走了。”
“这就走了?不再坐一会儿?”
御影玲王不知道该说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到头来仍旧什么都没解决。
“抱歉抱歉,我待会儿还有事,下次一定找机会好好叙旧。”洁世一抱歉地双手合十。
话罢他对御影玲王摆摆手,另一手抓着包带子欲要起身。
御影玲王皱眉,有哪里不对劲……?
“等一下!”御影玲王突然撑着桌子站起来,咖啡杯都被震得一抖。
“玲王你还有事?”洁世一表情困惑,乖乖坐回去。
御影玲王终于发现了,洁世一没点单,自打他俩说话开始他就没想跟自己多聊。从进店开始洁世一始终很悠哉,怎么可能还有约会?他可不是会掐着点赴约迟到的人。
察觉到气氛尴尬的不只自己一个人,御影玲王再怎么掩饰,洁世一也早就注意到了。
什么啊,这家伙一直在迁就我。
御影玲王捏了捏眉心,按按啧舌。
这不是显得我一点长进都没有吗?
御影玲王的完美假笑垮掉了,他拿起平板唰唰几下迅速给洁世一点好单,备注叫他们快点做好端上来。
“双倍糖和奶的卡布奇诺,可以吧?”
洁世一点头如倒筛。
“抱歉,我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你,是我太客套了。”
简直百口莫辩,御影玲王甚至不知道该从哪点狡辩起才好。
是从这间咖啡厅设计的敷衍了事开始,从这几年躲着洁世一逃避与他的社交开始,还是重逢后他一直避重就轻试图用装模作样的态度糊弄过去开始。
说白了这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洁世一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关于他对洁世一有PTSD这件事御影玲王本来都打算烂在肚子里了,要是让他知道,绝对会被狠狠嘲笑。
太失败了。
御影玲王撑着下巴,不去看洁世一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御影玲王态度大变,洁世一仍保持着不多问的礼貌,在咖啡上来之前活跃气氛地说了些可有可无的废话,不算无趣,可是叙旧的老朋友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洁世一说完话,他们便彻底沉默了,一个低头装作玩手机可屏幕一直没翻过,一个偏头看窗外,假装在欣赏音乐。
为什么咖啡还没上来?他不是备注了要快点做好吗?
御影玲王食指不耐烦地敲击桌面。
听说同一首歌单曲循环太久,再听的时候会让人有种反胃感。
御影玲王怀疑自己现在就是这种心态,歌曲和洁世一都是。
《Strange Chameleon》已经单曲循环第二遍了,他不想再听到the pillows的歌声了。
“你在这坐着,我去关一下音乐。”
“玲王,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首歌吗?”洁世一疑惑问道。
这你都知道?
御影玲王皱眉,被人看透的感觉很不好,尤其对方还是洁世一。
他自认对洁世一就没那么了解,“我说过吗?”
“采访里说过。”
“你还看我的采访?”御影玲王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颇感惊奇。
“看啊。”洁世一想当然地点头。
这可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