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粗鄙,可生理需求是不能坐视不管的,约翰尼自有他的道理。
那么视情况更改为:按时上厕所。
语言的力量。
吃饭。
他们是职业球员,要注意饮食。内斯犹豫不决,最终拿起手机向预约的餐厅发送消息,主要内容为两人的忌口和洁世一用餐的喜好,特别强调麻烦请做熟食。他已经忘记预约餐厅的初衷,是为了好好戏耍一番洁世一不懂上流规矩。
内斯亦不懂情人的规矩,但抛开无伤大雅的恶作剧部分,他想尽可能让洁世一高兴。
不暴饮暴食。
焦虑。
内斯焦虑了,他因睡不着而郁郁寡欢,又因郁郁寡欢渴望着爱人的亲吻,无法得到满足时他便胡思乱想,不知所措地开始失眠,于是他焦虑,周而复始,他还没写完清单,却先开始难过了。
世一何时醒?他需要一个吻救急,急需。
去看妈妈。
凯撒!凯撒在做什么呢?内斯抱紧自己,困意麻痹了他的理智,他像个独守家中的空巢老人,莫名其妙担心起凯撒有没有失眠。
凯撒甚至没有一个世一,他卧室空荡荡,床上辗转反侧孤枕难眠,他好可怜。
亲爱的凯撒,明天早晨就去公寓待命,给他买早饭——谁让他没有世一做的早饭,凯撒真可怜啊。
内斯深感自己的幸福是罪恶的,为了恕罪,他要写完这份清单,清单于他算是折磨了,在困意的鞭笞下动笔是消磨人精力的。
练钢琴。
练球,很好。拜仁明天不放假,真烦。世一倒是开心了,他们连约会都要在日训结束后,讨厌的世一从不会关心自己是不是想要谈论足球,叽叽喳喳把诺阿和黑名兰世挂在嘴边,不在乎内斯是否想要亲吻。洁世一的嘴巴镶嵌着名为足球的锁,喋喋不休说着内斯不爱听的公事。
私事呢?私事被你踢进球门了吗!足球笨蛋哪里在乎私事!讨厌的世一,讨厌的足球,讨厌double!
内斯笃定,自己退役后一定成为一个厌恶足球的老头,他要在德国佬俱乐部坐到十二点,圣诞大战前夕假装是个刻薄的富有老男人去酒吧高谈阔论:我家丈夫是个笨蛋!他爱足球竟胜于爱我!
备注:别写备注。
就要备注!必须备注!
叛逆的内斯势不可挡,笔走龙蛇,灵光乍现,不时便完成了这张旷世奇作。
重新梳理一下:
允许世一亲吻自己。
不许世一亲吻其他人。(尤其是粉色头发的家伙,这里不是指我亚历克西斯·内斯!)
保持健康。
按时上厕所。
焦虑。
去看凯撒。
练球。
备注:我想要备注,因此我写下了备注。没有内容,我即规则的主人。
完成!这便是内斯堂堂写下的清单,他以此为荣,满意地准备将其贴在冰箱门上,在公寓里乱窜四处寻找吸铁石。
卧室门敞开一条缝。
“怎么起这么早?”洁世一靠在门框上,眼睛困地睁不开,眯眼看着内斯,两条蓝色的银鱼无论什么形状都很吸引人。
内斯跃跃欲试要让洁世一看看自己的成果,对上视线,瞧见他迷迷糊糊的样子,到嘴边的得瑟话又吞了回去。
“才四点半,你继续睡吧。”清单被他随手放在餐桌上,原本当做宝物珍而重之对待的纸,在洁世一出来后失去了价值。
“嗯。”洁世一闭上眼,抬起胳膊。不必多言,他们有默契。
内斯不明就里,抿着嘴走过去,牵起他的手。
洁世一自然地环抱住他的腰,把头枕在他胸口。
互相喜欢的人拥抱不用打报告,做任何事都是天经地义的。
心跳没有加速,从热恋期过渡到平淡的同居生活,他们的激情变成了更加稳定牢靠的东西,沙里淘金的亮晶晶值钱玩意,永远坚固不会被河水冲垮。内斯抱着洁世一,却只觉得安心。
还有酸楚,难以言喻地抽了抽鼻子,内斯是坚强的,无懈可击的拜仁中场,只是偶尔在洁世一面前,他的心脏柔软地一塌糊涂,洁世一翘起嘴角的弧度都会戳破他透明的泡泡,感情在爱人面前无处遁形。内斯在球场上气势磅礴仿佛常胜将军,现在他便是爱哭鼻子的小可怜,眼泪是他向爱人剥削关心的武器。
“内斯,进去睡吧。”洁世一根本无需用力,内斯乖乖跟着他进屋,安分地躺在床上,什么嘲讽的话都说不出来。
按照情景喜剧,多疑敏感的女主人应该在此时不甘寂寞地发起挑战书,用犀利尖锐的话语捅破那个疲惫不堪男人的防线,为一场你死我活的争端拉开帷幕。
不做点什么对不起此时的好气氛。
“我梦见你伤害了我。”内斯偷换概念很熟练,他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洁世一更爱他。
或许他们的爱情本不需要经历任何考验,水到渠成的花束是难能可贵的,阿尔吉侬在迷宫里飞驰奔跑的鼠生与在笼子里呆呆傻傻吃奶酪的日子相比,哪个更宝贵呢?内斯不清楚,但他需要洁世一的证言,谎言或欺骗,他要一遍又一遍的承诺,用口舌与汗液,他需要用耳朵听,用眼睛看,每一个知觉都得明确告诉自己洁世一爱他。
终有一日洁世一会跑开,内斯说服自己不在乎,他只求当下。
洁世一没听见刚才的话,他以为内斯又在自言自语,呼吸都平缓了,快睡着了。
不得已之下,内斯急切地重复了一遍:“我梦见你伤害我了!”音量不大,他希望洁世一听见,又不希望他听见。
做错事时,潜意识是有知觉的,嘴上再狡辩也骗不过自己。
“对不起。”没有丝毫犹豫,洁世一心知肚明爱人在撒谎,他包容内斯的愚蠢和庸俗,原因是爱,以及他现在真的很困。
“作为补偿,明天我要去约会。”图穷匕见,匕首戳进软绵绵的被子里。
“可以,都听你的。”像个提裤子不认人的渣男在敷衍人。
内斯等了一会儿,喃喃道:“晚安吻呢?”
“是早上了,两个小时后我们要去俱乐部,你快补觉。”
那就早安吻,这可是生理需求,与吃饭睡觉并列第一位的头等大事,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为他背书,怎么能当做是无关紧要呢!
瑰红色的睫毛颤了颤,内斯低头在洁世一头发上轻轻亲了一下。
这不符合清单,明明应该由世一亲我!
明天绝对要找他麻烦,虽然是今天了。
洁世一翻身,靠进他怀里,低声道:“我爱你内斯……”
内斯一秒就原谅他了。
“鲍勃方巾写的《红绿灯时不该做什么》有出版吗?”
“你直接说海绵宝宝……没有,内斯,睡觉。”
可天都亮了,早晨了!还要睡吗?
内斯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抱歉世一,我撒谎了,我没有梦到你害我。”是害了凯撒。
“我知道内斯,我不生气,但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头打爆。”
内斯从善如流,乖乖闭嘴了。
一如既往的早晨,内斯说谎,洁世一知道他说谎,内斯戳破谎言,洁世一心领神会。哪怕哪天内斯口口声声说,他是从B612掉下来的玫瑰花,洁世一也只会说着“原来如此”,一边拿起树枝帮内斯赶走试图靠近他的响尾蛇。
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像洁世一那么爱他的人了,内斯承认这一点,也将现在拖拽他进入梦乡的感情,定义为幸福。
早晨,鸟在啁啾,两人相拥而眠,呼吸浅浅。他们即将迟到,凯撒没等来早餐,诺阿对洁世一头一回训练踩点报以宽容。于是练习,进球,斗嘴,拥抱。平凡的一天,傍晚离开俱乐部,他们将在闪闪发光的大楼里共进晚餐。
内斯不知道的是,距离洁世一向他求婚,只差一顿晚餐。他一无所知地在梦境里为难,像沙漠里苦苦寻求绿洲的旅人殊不知暴雨已至,一场苹果龙卷风即将席卷沙丘。焦虑与他明明毫不相干,任何故事的倾听者都不惮以最恶劣的态度唾骂他:该死的幸运儿!
早晨的晨曦偷偷攀上被角,阳光轻轻悄悄地挪移了,喧嚣挥动魔法棒逐一点亮慕尼黑。爱从未离开过内斯,幸福也将悄然而至。
其实根本不需要的,让一切平凡事物与奇迹为童话故事的坏苹果哀悼:再见,那份即将过时的清单。并欢迎,明天将要写下的那份新的清单。
《婚礼日程表》
1.亲吻世一,并允许他回吻自己。
2.戒指,记得去取。
3.其余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