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世一投来问询的眼神。
啊啊,世一看过来了,厌烦自己到恨不得转头就走,真不错呢。没错,刚刚那不是世一,世一不是会对人体贴的软脚虾啊。世一是,凯撒钦定的垫脚石,怎么能对无名小卒露出那么温柔的一面呢。
“都是世一逢人便撒谎说自己赢了凯撒,投机取巧偷来的一点荣誉天天挂在嘴边,尤文图斯的人都信以为真了哦。不行不行啊世一,这样不行,为了博得同情撒谎说我们欺负你什么的,世一不会觉得害臊吗?要是真的有蠢货找上门来损坏了凯撒的声望,世一要怎么赔尝?啊难道说世一已经决定贯彻「助攻」了吗?如果世一想在下场比赛多给凯撒传几个球谢罪,我不介意哦。”
长篇大论在心中酝酿已久,无需腹稿。内斯笑眼弯弯,兴高采烈地勾起嘴角。
暴躁愤怒的世一废物,制造完成喽~
闪堂秋人率先起身,上半身整个趴到桌上,双手去够洁世一的耳朵,趁其不备摘掉了他的耳机。
“闪堂,你怎么……”洁世一错愕,本能往后靠。
“这是为了不影响食欲!”闪堂秋人义正言辞嚷嚷,把耳机揣进口袋,“照我说的做,吃完饭再戴耳机。”
洁世一微愣,实际上他无所谓,大不了换个座位的事。可眼见闪堂秋人严阵以待拼命维护他,心中不免慰藉,“好吧,我会配合你。”
闪堂秋人满意地点点头,又怨气冲冲指向内斯,绞尽脑汁半天才想到一句富有攻击性的英文,“Get out!”
“闪堂,你没必要用英语说,他听得懂。”
“哎——他的耳机坏了,你也趁机骂两句啊。”闪堂秋人凑近他,手掩着嘴像在说悄悄话,实则音量一点也不低。
坐在对面的内斯听得一清二楚。
洁世一扶额,“我想那大概是骗你的。”
闪堂秋人如遭重击,柳叶眉高高弹起。
“世一很喜欢玩队友过家家呢,有什么意义吗?”内斯啪得放下叉子,玫红色漂亮的眸子凝视着洁世一的脸,“像这种缺少大脑的货色,离开指挥塔进攻就瞬间瓦解了。无法独立行动,缺乏独创性,离开队友就丧失合理性,即使带在身边也不会变得趁手哦,世一要想和凯撒抗衡还是请物色更优秀的种狗吧。小丑世一踩球的马戏小狗,应该要更聪明吧,单纯的蠢没法逗观众发笑哦。”
他知道洁世一没了耳机听不懂,因而是故意说给闪堂秋人听的。
“可恶!”闪堂秋人咬紧牙关,身体颤栗,气得从喉咙里发出唔唔声,如同被惹恼的小型犬,“区区赠品,不准侮辱我!”
恶性斗殴的过错方会被强制禁赛呢。
“蠢货的气量跟脑容量旗鼓相当,”内斯歪头,笑眯眯地开口,嘴巴一开一合咧成心形,有意放慢语速,“GO单线程废物君~”
“内斯,我要揍你了。”
诶?
洁世一揪住他的领子一记重拳砸在他肚子正中间。餐盘哐地砸在地上,汤汁四溅。内斯重心不稳,身体向前栽倒,眼看要跌进洁世一怀里,后者双手攥着衣服布料把他提起来。内斯膝盖打弯,全靠脖颈的钳制支撑重量。
“站好。”洁世一冷声命令。
内斯弯腰捂着肚子咳嗽,额角暴起青筋,眼眶通红,嘶吼道:“你在做什么世一,私下斗殴会被禁赛,你不……”
“我听不懂,闭嘴吧内斯。”洁世一嫌恶地松开他。闪堂秋人回过神赶忙把人拉进怀里,“你理他做什么,像他那种人说的话听听就算了!”尽管他本来也想动手,但眼见洁世一提他打抱不平,愤慨登时烟消云散。
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不能连累到洁世一。
“闪堂你放开,我不会动手了。”
闪堂秋人尤不放心,抱得更紧。
“松手,你勒到我了。”洁世一感觉腰上像挂了条安全带似的,胳膊正好硌在他胃部,呼吸困难。
“我不!我不能看着你冲动!”闪堂秋人有种英勇就义的气势,几乎快把洁世一擒抱腾空了。
内斯扶着桌子踉踉跄跄站直,眸光黯淡目睹二人的闹剧。
胸口发闷,胃部撕裂般的疼痛。为了帮蠢货出气,世一连被禁赛都不在乎吗?为什么世一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呢?那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只要自己上报BLUELOCK,下场尤文图斯对决世一必然不可能以首发位出赛,这样也没关系吗?为了闪堂秋人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啊。
多么令人恶心的友情。
“我不会上报给诺阿哦,世一,”内斯掸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跨过地板的一片狼藉,“凯撒要在下场比赛正面击溃你。”
凯撒已预约了吃掉世一的特等席,妨碍世一比赛即视为对凯撒的背叛。
闪堂秋人大吃一惊,“他,他说不会和你们教练告状。”
好啊,太好了。
吊在心口的大石头重重落下,劫后余生的庆幸,一时不察叫洁世一钻空子挣脱了。
洁世一抢回耳机戴好,脸色意味不明,抬脚想追上去。闪堂秋人立刻反应过来双手抱住他的胳膊,洁世一受其桎梏寸步难行。
“洁世一,我有话要说。”闪堂秋人沉声,俯身低垂脑袋,引以为傲的帅气刘海软趴趴耷拉着。
声如蚊呐,“如果我……改变了梦想的话。”
“你会,看不起我吗?”嗓音颤栗,他鲜少有如此强烈动摇的时候。
洁世一霍然回头,怔怔出神。
“怎么可能看不起你,大白痴。”
废纸摊开展平,皱巴巴的草稿纸上洁世一的名字已看不清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昨天没来得及丢掉。
内斯审视纸面的窟窿,手放在腹部,用力按压。撕心裂肺的痛感来袭,他弯下腰,死死咬着嘴唇,仍不免溢出破碎的恨声,“好痛,痛啊!”
皮肉之苦,好像他身上也多了个窟窿。
宿舍里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凯撒是不会敲门的,这个时间谁会过来?
内斯抹了把脸,抻直腰,撑起假笑,“请进。”
宿舍门打开,瞳孔骤缩,内斯惊愕,“世一……”
洁世一颇感不自在地挠了挠脸,“晚上好。”
内斯视线落在他手上,医药箱上标注着BLUELOCK的LOGO,“世一是来赔罪的,不用这样哦,我说过不会告诉诺阿。”
“做了就是做了,你是否上报都和我没关系,即使诺阿问责我也会如实交代。”
死脑筋世一,一点不知变通,大笨蛋。
内斯抿着嘴,“医药箱放下,世一可以走了。”
“你没去医疗班吧,我走了以后你压根不会乖乖上药,我说得没错吧?”洁世一无语地坐到他身边,注意到他膝盖上的纸,探头去看。内斯反应极大,一把将纸移到身侧,怒视他,“世一不懂什么叫注重他人隐私吗?”
“抱歉,你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洁世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作为弥补,我给你上药。”
内斯狐疑地观察他,搞不懂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纯粹的出于愧疚想补偿自己,亦或是别有所图,但从自己身上世一又能谋取什么,「亚历克西斯·内斯」对「洁世一」分明毫无利用价值。
“就算世一讨好我,凯撒也不会放弃猎取世一的,这么做是在白费力气。”内斯说罢,自己先悚然。
他在说什么,他怎么能妄议凯撒的决议,这是对凯撒的大不敬。
“噢尽管放马过来吧,我会堂堂正正击溃凯撒。你也是,洗干净脖子等着,”洁世一从医药箱里拿出药膏和医用一次性手套,“好了,把衣服掀起来。”
“我自己上药,世一请回去吧。”
洁世一点点头,“可以,我监督你上完药就走。”他一旦决定做什么,旁人无法轻易撼动。
讨厌鬼世一,油盐不进。
内斯忍着臊意撩起睡衣下摆,“快一点。”
洁世一无奈,“你这样会沾到睡衣的,不能脱下来吗?”
“绝对不脱。”
洁世一戴好手套,慢慢把药膏涂匀。
白皙的腹部大块淤青,体温迅速融化膏药使其上附着一层透明的膜。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在皮肤上游走,PVC手套带有明显的异物感,时刻提醒着他这是与己身毫不相干的事物。内斯颤栗,尽量不让身边人察觉异样。洁世一感觉掌下躯体的颤抖越来越快,担忧道:“很疼吗?我轻点,要不还是去医疗班。”
内斯怕开口会控制不住呼吸,强忍躁意,用力摇头。
洁世一尊重他的意见,取出贴布扒在淤青处没有一丝褶皱,随即拿湿巾帮他把多余部分的药膏仔细擦干净。
“别擦了世一。”内斯嗓子哑了,推开他的手拉下衣服。
“抱歉,肚子湿漉漉的不太舒服吧,忍耐一下,”洁世一收拾好东西,把医药箱留下,“我走了,明天这个时间我会来给你换药,当然如果你能自己换就帮大忙了。”
“从一开始我就说要自己上药!”内斯咬牙切齿。
“此一时,彼一时,”洁世一走到宿舍门口,“那你明天自己换药,我会检查的,不许糊弄。”
内斯嘲讽道:“有时间做无关紧要的事,世一真的很闲呢,看来已经放弃挑战凯撒的权威……”
“给你上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洁世一打断他,目光灼灼且不容置疑,“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你因我而受伤是事实,我不能放任你不管。”
“哈?世一在怜悯我吗?”内斯别过脸。
因为世一的关系凯撒收回了对自己的恩典,世一便自以为了不起高高在上地施舍他可怜他。
“我干嘛要怜悯你?喂搞清楚你可是先骂人的那个,打你一拳算好了!”洁世一莫名其妙,一脸你真是不可理喻。
“明明是世一的走狗先来挑衅我的,世一有看监控吗?”内斯气不打一处来。
“啊,诶,走狗……”洁世一愣住,迟疑道,“你说闪堂?”仔细想想,确实是闪堂秋人能干出的事。
“不好意思误会你了内斯,我会让他向你道歉的。”
内斯轻哼,把人推出门外。
“慢死了!”等在走廊的闪堂秋迎上来,牵起洁世一。
“闪堂,我不是叫你先回去吗?”洁世一讶然。
“我是为了……”闪堂秋人止住话头,别扭地瞥了眼内斯,“总之发生了那种事,怎么可能睡得着觉。”
洁世一理所当然,反握住闪堂秋人的手。
内斯额角突突跳,猛然抬头看向洁世一的脸,后者泰然自若,并不把牵手放在心上。
「我是喜欢男人。」
腹部抽痛,内斯难以遏制地反胃,几欲干呕。
什么时候,不,白天应该还没有。那是下午,因为什么契机。
答案不言而喻。
“内斯和我说了,今天中午是你先找茬的,快向内斯道歉。”
“凭什么我要跟他道歉,他骂你!”闪堂秋人不情不愿。
“我和内斯的矛盾,跟闪堂你没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我们都……”闪堂秋人讷讷,想起什么,嘴巴害羞成了小鸡嘴,“那个,要我道歉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知道了,几个都行。”洁世一安抚地拍拍他,闪堂秋人立时打起精神,乐颠颠地冲内斯喊,“对不起!是我做错了!请原谅我!”笑靥似花,如沐春风。
该死的蠢货,闭嘴,闭嘴!快闭嘴!
“内斯。”
内斯惊醒,难掩慌乱之色。
洁世一不介意他走神,摆摆手,“明天见。”
“世一……”
不等他把话说完,闪堂秋人拖着洁世一疾跑在前头,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我要接吻!”
“闪堂,你声音太大了。”
闪堂秋人嗷嗷叫:“你答应过的,只要我道歉就亲我,不准反悔!”
“先回宿舍,撒手你重死了。”
闪堂秋人声音黏黏糊糊,富有其标志性的傻乐,“不是几个都行吗?我的第一个命令是要你驮我回去。”
“知道了王牌,拿你没辙。”
“还要夸我!”
“先回去。”
“要夸我!”闪堂秋人固执己见。
洁世一沉默几秒,“好乖好乖?”
“那,那算夸奖吗?”闪堂秋人又结巴了。
“做得好闪堂,你对我很重要,我很喜欢你。”
“嘿嘿,洁世一再多夸两句!”
废纸静静躺在垃圾桶里,若是有心人展开,会愕然惊恐,纸上密密麻麻写满“洁世一”的名字,又神经质地用钢笔划掉,一遍一遍反复重复着,直到干净的白纸千疮百孔,连同被撕得不剩几页的笔记本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