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六岁儿童来说,枯燥的训练是快乐终结剂。洁世一刚入职时乍一看日程表,当绘心甚八丧心病狂到以他们的标准要求孩子,犹犹豫豫想着要不要找机会提意见。七小时高强度练球对小朋友们太残忍了,至少把训练时常缩短。
事实是所谓训练跟自由活动几乎没差,由洁世一和帝襟安理分配小组对抗赛,先进五球即赢,上半场和下半场加起来共两小时,没有中场休息和伤停补时。
原定计划是上午踢一场,再由洁世一进行赛后复盘。糸师凛和蜂乐回胡闹耽搁太久,导致下半场刚过十分钟,洁世一不得不吹哨暂停比赛。
“小朋友们,到午餐时间咯!”帝襟安理把餐车推到门口,笑容可掬地招招手,“今天是谁负责打饭,谁能告诉老师?”
“是我,”雪宫剑优背手站出来,正经地推了推眼镜,“我会尽全力的。”
“好的那就拜托小雪咯。”
雪宫剑优深呼吸,同手同脚地走到场边。
“那个,请问……”
“嗯?”正在整理比赛数据的洁世一低下头。
雪宫剑优一只手拽着他的运动裤,腼腆地不敢直视,“洁老师可以帮我穿围裙吗?”
哎呀,在撒娇啊。帝襟安理捧住脸。
总是一副小大人样的雪宫剑优,在洁老师面前就会变得特别黏人。
“当然可以,”洁世一抚摸雪宫剑优的卷发,笑容爽朗,“雪宫要学会自己系围裙,老师今天帮你穿,下次雪宫自己穿给老师看,好吗?”
“嗯。”雪宫剑优白皙的脸蛋肉眼可见红成一颗水灵的苹果,纠结一瞬,缓缓松开小小的拳头。
“我,我喜欢洁老师!”他结结巴巴,“我比任何人都更喜欢洁老师。”
“谢谢,”洁世一点点头,理所当然道,“我也喜欢雪宫。”
BLUELOCK的每个学生洁世一都很爱护,他希望大家能自由自在地踢球。
“真的吗!”雪宫剑优没想到告白如此轻易就被接受了,喜悦得不知所措。
好开心。
“我会自己穿围裙的,老师能看着我吗!”雪宫剑优鼓起勇气,喊出真心话,“我想要让洁老师一直注视我,以后等我成为职业球员,可以邀请老师来看我的比赛吗?”站姿愈发标准,背挺得笔直,像在对上位者宣誓。
真是热爱足球的孩子,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这份梦想,不是可以弃之如敝敷衍了事的东西,洁世一发誓要竭尽全力守护。
雪宫剑优紧张地望着他最喜欢的洁老师,胸腔小鹿乱撞。
“好,我知道了。”洁世一由蹲姿改为单膝跪地,右手肘架在大腿上,以掰腕的姿势把手伸向雪宫剑优。
“我们约定吧,我会看着雪宫成为顶级球员,但我不会在观众席上。不管十年二十年后我都会留在球场,那时我们是对手,把我当做你必须战胜的强敌,拼个你死我活吧!”洁世一眼中沸腾着真诚和热烈,他对足球的热忱足以让每一个抱持相同执念的人动容,那是不惜一切代价逐日的殉道者拥有的眼神。
或许二十年后,三十几岁老骥伏枥的洁世一,无法与二十六岁体能处于黄金期的雪宫剑优抗衡。又有什么关系呢?足球本就是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对手是谁,都要不顾一切进球的运动。如果不相信自己的射门,洁世一不会走到今天。
雪宫剑优眼中,洁世一闪闪发光的笑容,耀眼得太阳不敢与之争辉。
神赐予他必将跨越的沟壑,洁老师便是指引他的圣杯。
两只小手搭在洁世一的大手上,雪宫剑优把他的手拉过去贴在眉心,虔诚得像在祷告。
“神啊……”
愿天地的主,至高的神,赐福与他。
“雪宫好诈!我也要和洁做约定!”蜂乐回像只小蜜蜂似的扑进洁世一怀里,嘟起软乎乎的腮帮肉,含着食指,“洁也会和我比赛对吧,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当然,我等着你来到我的赛场。”洁世一很乐意看到小朋友们被调动了踢球的积极性。
等他们长大,未来的足球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真叫人期待啊。
“喂你做什么?洁老师是在和我做约定,你应该排队。”雪宫剑优被挤到一边,不甘心地扯住蜂乐回的球衣,企图把他拽出来。
“算我一个。”千切豹马酷酷地举了下手,有点意动想要抱抱,但他自认是个大人了,克制地留在原地没有上前撒娇。
要是洁老师主动要来抱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其他人可不像他那么有偶像包袱。
黑名兰世像只小巧的藏羚羊,充分发挥了他的速度优势,首先冲进洁世一怀里抢占先机,“我也和洁一起……”
“潮爆了,让我加入你们构建多角关系吧~”
“你们这些家伙,不准把老子排除在外!”
“我也要,我可以一起做约定吗?啊要是不方便的话真对不起。”
真好,足坛新生的幼芽们啊。
洁世一幸福地眯起眼,享受着治愈时间线对他的馈赠。
“我能当老师,真是太好了。”
眼看着其他人都挤到洁世一身边讨要摸头和抱抱,形单影只的糸师凛冷眼旁观。
他才不需要奖励,什么约定,有够蠢的。哥哥才是世界第一,一群无知的臭虫。
哥哥……
想到糸师冴,糸师凛不安地抿了抿嘴。
为什么老师的女朋友会是哥哥的声音?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说哥哥,隐瞒了我什么吗?
糸师凛压下眉毛,赌气地一脚将球踢飞。
他讨厌洁老师!讨厌哥哥!讨厌脏脏头!讨厌眼镜!讨厌大家!
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糸师凛天赋异禀毋庸置疑,儿童足球居然直直越过围栏,投向外头。
球迟迟没有弹回来。
糸师凛脸色一变,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事,噔噔跑向围栏边。
弄丢了足球,哥哥会生气。
破风声,仿如一记重炮越过围栏,视野中逐渐放大的圆点带来恐怖的压迫感,力道之大叫人骇然,飘零的树叶在那粒射门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糸师凛甚至幻听到宛如甲壳虫被一脚踩碎的咔嚓声。
诶?怎么会?
糸师凛不是没有被球砸过,但都是小孩们玩闹时的球,与这球不能相提并论。
被那球砸到的话,绝对……
好可怕。
糸师凛本能地抱住头。
“哥哥!”
砰!
小小的影子被笼罩在阴影里,毫发无损。
没有疼痛。
是哥哥吗?
糸师凛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心如擂鼓,以难以言喻的情感望向前方高大的身影。
洁世一挡在他面前,像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
“没事的小凛,老师在这里。”洁世一转身撑起笑容,蹲下温柔地捂住糸师凛的耳朵,顺势把他搂进怀里。
皂角粉和灰尘的味道,与哥哥身上的香味不同,很陌生,有点想打喷嚏。
但是并不难闻。
糸师凛心悸无法遏制,手默默攥住运动服,闭上眼睛。他被密切保护着,自然不清楚,此时洁世一老师的表情多么恐怖。
比那粒射门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青一锋的怒火。
“出来,混账。”声音不大,他知道那个射门的人躲在树后面。
有人摸清了BLUELOCK的位置,意图袭击这里的孩子,是反社会人士?还是被绘心甚八搞下台的足协成员?
不重要,把人打个半死就会乖乖坦白了,付清医药费后洁世一会把糸师凛受到的惊吓如数奉还。
“再说一遍,滚出来,在我过去杀了你之前。”
洁世一对欺凌弱小的容忍度是零,阴沉着脸对帝襟安理喊道:“帝襟老师,报警!”
“好的!”帝襟安理正色,立即掏出手机拨号。
“等等等等手下留人——”
围栏之外,穿着土气大衣像个农村孩子的青年从树后跳出来,慌慌张张地摆手,竟然试图翻过围栏,“咱不是坏人!是球自己飞过来,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踢出去了。真的非常对不起,拜托原谅咱呗!”
“七星?”洁世一松开搂着糸师凛的手,后者仍抓着他的运动服,眼神有些迷茫。
不抱了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该在巴黎吗!”
“嘿嘿,我在休假,”七星虹郎攀上围栏,轻轻松松就到了顶,“等一下我马上进来!”
“喂在做什么!”这一片巡警被特意交代过BLUELOCK的特殊性,警戒性极强。这厢一个警察听到附近的吵闹声,马不停蹄蹬着脚踏车冲过来,“请你下来!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话罢掏出警棍,准备把七星虹郎捅下来。
“误会了!咱不是可疑人物!”
洁世一顾不得糸师凛捏着他的衣服,着急忙慌跑过去,小孩的力气在大人面前不堪一击。
与来时如出一辙,糸师凛拼命想要拦下哥哥,布料还是从指尖抽走。
“警察先生,他不是坏人!请听我解释!”
“咦?你是蓝色奇迹11号!可以给我签名吗,我老婆孩子都是你的粉丝——”
糸师凛久久凝望着洁世一的背影,手指动了动,倏忽握紧裤角。
“好了小凛,跟老师回教室吧,其他小朋友都先进去了哦。”帝襟安理轻拍糸师凛的背,带他往里走。
糸师凛一言不发,垂头不知在想什么。
“老师……可以不要叫我小凛吗?凛就好。”
绿松石蓝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鞋尖。
“啊抱歉,老师知道了。”
什么称呼,才不需要。不过是以前一起踢球的同龄人遗留产物,他们最终没有进入BLUELOCK,自己才是胜利者。未来会一直如此,他要成为日本第一前锋。
一定要打败洁世一,要向哥哥证明,糸师凛不是没用的可以随意被蒙在鼓里的弟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雪宫剑优不情不愿地转过身,七星虹郎笨手笨脚地帮他套上围裙,正在研究怎么系绳结。
两个身价上亿的顶级球员头并头,仿佛两个新手老爸在捯饬孩子的衣服,不时碰撞出大胆的想法。
“普通的蝴蝶结就好了吗?”
“嗯,说的也是,要不打个兔耳结?”洁世一捏着下巴端详,狂出馊主意。
“兔耳结要怎么打嘞?”
“诶,就是这边绕过,然后穿过这里,再拉紧。”
“稍等,我查一下手机。”
不要把他当扮家家酒的洋娃娃工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