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救了我？”希娅惊疑不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的？”

克劳德停下脚步，他依旧冷着脸，但是脸色有所缓和，如同发出一声叹息，“我不希望你死去。”克劳德对希娅的感情很复杂，即便是他也无法厘清，但只有一点是明确的，他想要自己孩子活着，如果希娅死去，克劳德会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也同瓷器般四分五裂，人要如何去做才能将一堆碎片还原至臻？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去避免破碎？比如将茶杯端离摇摇欲坠的桌子边沿。

希娅脑筋飞转，那本书上的字迹，她看了很多遍，因为字母的转折和笔锋都有种熟悉的观感，希娅问：“是你留了那本书给我？”她曾经花费很多时间去模仿克劳德的字迹，这不过是天真的小孩想要靠自己父亲近一点而做出的蠢事。

经常在生死线上徘徊的人，整个人的状态都明显与寻常人不同，乃至思维都大胆而疯狂。

克劳德诚实地说：“我想做好所有准备。”如果他某天忽然离开，至少孩子可以有更多力量保护她自己。

希娅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克劳德被称为“奥亚帝国的太阳”，大家都吹捧克劳德，说他是大善，可希娅从没有感受到自己被太阳温暖，就好像是说她不配与众人一样站在日光下，既然如此，那她就变成恶，不仅手染鲜血，还要将太阳也抹杀，但她还是太年轻太理想化，以为事事都同自己想象般顺利。

而现在居然是克劳德救了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他比那些纯粹将她视作工具的人恐怖百倍！

希娅故意用看破一切，十分笃定的语气说：“那你为什么要撒谎呢？有些话说了你自己心里不觉得想吐吗？你还说想和我成为家人，在你心里难道不应该恨不得我碎尸万段吗？”

克劳德停了脚步，孩子的话让他的心脏很不舒服，有顿顿的痛还有膨胀的怒，克劳德说：“我对你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欺骗的行为，就是那个时候隐瞒了我是谁，其他事情我没有必要说谎。”

虚伪的大人，希娅说：“你根本就看不起我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肤浅很愚蠢，觉得我这样的人就不配活着？但我觉得你才可怜，过去的你讲话可直接了，现在怎么连’真心话’都不会讲了呢？”

希娅一直在想办法从克劳德身上跳下来，但克劳德的手像是铁钳将她双腿焊住似的。

克劳德说：“你只是害怕。”

希娅觉得荒唐，她一个人闯过多少险境，又有多少次死里逃生，伤疤是勋章，敌人的尸体是奖牌，她，无所畏惧。

克劳德接着说：“你害怕和现在还有过去完全不一样的可能，这段时间好好和你的小伙伴告别，我们要回去了。”

真是可笑，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除了孤儿院，她哪里有能回的地方！希娅恼火地说：“如果你不杀我，就放我走！”

克劳德放出最后一个炸弹，“如果你回去，黑塔的资源是对你敞开的，你想要学习哪种魔法就可以跟哪个老师学习。”

希娅愣住了，随后她怀疑这是个陷阱，听起来太好以至于很难让人相信是真实，真实是克劳德想要慢慢折磨她，因为在皇宫克劳德对所有事情有绝对的掌控，她会过着囚徒般的生活，不仅没有自由，还会挨着饿被人打，最后再一次悲惨死去……可要是她真的能进黑塔，那里汇聚了整个国家的魔法资源，和她现有的对比，简直是一滴水和大海的区别……希娅露出纠结又渴望的神色，长久露宿街头的人只敢想象自己能有一晚睡在柔软的床铺，有合适的枕头，但突然有人出现说整个房子都送你，放心住下，真的是会让人踟蹰。

希娅突然伸出左手拍拍克劳德脸颊，拧着眉毛说：“你是真的吗，我还在幻境吧？还是你吃了什么致幻的东西，要不先去吐掉吧！”然后她就可以趁机偷偷溜走。

克劳德原本是压抑着自己心里各种复杂的情绪，因为这不仅仅关乎于希娅，还牵扯到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人与事，没有必要将这一面对孩子完全展露，她不会全然理解甚至可能会过度解读，但孩子这一举动，让克劳德有点想笑，心中集聚的乌云也散了几分。

这个克劳德看起来和希娅记忆中的有些许不同，她记忆中的人是亘古不化的坚冰，她曾经锲而不舍地想要靠近都被其冷酷伤害，一次又一次尝试，一次又一次失望，因此希娅再也没有这方面的野心。

希娅别过头，看向周围，不远处菲利克斯朝他们跑来，她对骑士毫无兴趣，在希娅眼里菲利克斯不过是克劳德的忠狗。

菲利克斯看着克劳德真的抱出一个金发的小孩，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讶，难道克劳德是把别人的孩子抱回来了吗？

菲利克斯说：“陛下，黑塔那位大魔法师也来了。”

希娅竖起耳朵，听到“大魔法师”又转过头，左看看右看看，却只和菲利克斯对上视线。

一年前眼神透着脆弱与空洞的孩子，在菲利克斯眼里完全变了个模样，虽然灰头土脸白色睡衣上还站着血污，但她的眼神是镇定的深沉的。

“陛下。”

此时他们后方，一个身着黑色法袍，墨发红眸的青年朝他们走来，他身后是逐渐崩塌成为废墟的修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