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人不过是天地间小小的一只蚂蚁,越来越多的黑色触手在这片岛屿上肆虐,克劳德只能紧紧用手抓住墙上的砖块,他的目光不停在希娅和奥亚帝国的方向来回切换,此时他感觉自己很虚弱,这种虚弱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身体与灵魂的不兼容,他总觉得自己无法长久操控这具身体。
在对峙中,希娅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不从心,她和真正的魔法师对战经验很少,都是自己硬着头皮上,也无法预估战斗会持续多久,她会不会直接被杀死,希娅只是疯狂地调动身体内所有一切能够调动的力量,她甚至因此感觉自己内脏像是在火焰上炙烤,她获得的力量在这种规模的对战迅速流失。
如果她因此死去,她会遗憾,因为希娅自以为能够开启新的生活,拥有新的体验,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越来越多的人脸与残肢缠绕在男人身上,即便被男人辐射出的力量消融,后面的残肢也会继续补上,似乎想要将男人一同拉进地狱,不知从何时开始,男人的皮肤一点点碎裂,他似乎想要逃离却无法动弹,最后双膝下跪,整个躯干都四分五裂,他的头滚到了希娅脚边,她一脚将其踩碎,然而在踩下的过程中希娅感觉自己脚碰上了一块很硬的石头,不由得疼得龇牙咧嘴,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块棱形红色宝石,内部明显有黑色的球形杂质。
此时,肉眼可见的,在他们头顶上空,有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冲来,像是将石头投掷入湖水,整个亚特兰蒂斯被一层魔法笼罩,银白色的光芒仅仅让包裹着他们的防护圈泛起一层紫黑色的涟漪,仔细一看,那里面是由细密的魔法符文构成的波纹。
随后大大小小的光球都在冲击亚特兰蒂斯的防护圈,带起了无数的风沙,在这片混乱中,黑色的触手也像是找到了方向开始从内部攻击防护圈。
由人类残肢构成的隐形生物在男人死亡之后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哀鸣,似乎死亡并不足以抚平他们心中的怨念,在那么一瞬间希娅甚至心中产生共鸣,被怨恨裹挟的人最终也异化成了一个怪物,但是她不觉得这是一种悲哀,她宁愿成为被所有人恐惧忌惮的异类也不愿成为弱小无力的存在。
克劳德听到了恍若另外一个空间传来的巨响,他不由得双手捂住了耳朵,不然他怀疑自己的双耳会被洞穿流出血液,然而在这巨响中,希娅好像听不见似的,抬脚往前走去,克劳德忍耐着身体的不适跑过去抓住希娅的手,没想到希娅只是目光淡淡扫过两人交握的手,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红色宝石,面对着怪物说:“我们可以合作,你想要摧毁这里的一切,而我想要力量。”
在克劳德眼中希娅就对着空气讲话,他问:“你在和谁说话?”
希娅继续鼓动怪物,“你们是不是都憎恨这里,这些有点权势有点魔法的杂碎都把你们当作下等的可以随意侮辱的玩意儿,你们难道不想把这些人引以为傲的东西都摧毁掉吗?给我更多你们的力量,我可以帮你们杀了所有的渣滓。”
怪物的身上有无数漆黑的空洞,仿佛骷髅深陷的眼窝在凝视面前骨瘦如柴的孩子,她固执地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触碰这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怪物,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同类。
克劳德抓紧了希娅的手,“你在说什么?别和怪物做交易,你掌控不了的。”
希娅任由克劳德握住她的手,因为一系列的经历,希娅觉得身体发冷,而克劳德的手是带着热度的,让人感觉舒服。
希娅微微侧头说:“我要的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东西,那就是力量,你不是想要依靠我吗?那就别说话!”
克劳德想要转移希娅注意力,他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欺骗了你,我对你也不好,我对你隐瞒了很多事情。”
希娅只是单纯觉得这个人有点烦打扰她干正事,她一条手臂被克劳德紧紧抓住,另一条手臂还在往前伸,竭力想要向怪物示好,她想要更多的力量,只有拥有更多的力量,才能够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人,才能够对抗所有的未知。
克劳德突然说:“她还是个孩子,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没有过自己的孩子吗?为什么要让一个孩子背负你们的怨恨,让一个孩子去承担她没有经历过人生,她做不到,她会被压垮的。”通过希娅先前说的话,克劳德多少能够猜出一些事情,无论正确与否他都不能在这时候保持沉默了。
希娅瞪向克劳德,大声反驳:“我可以的,我绝对可以。”
人越是年轻,处事的经验越少便越会对自己有盲目的自信与预期,克劳德接着说:“孩子是希望,而不是刺向敌人的尖刀,上一辈的恩怨就让上一辈来终结,别让你们的后代受苦。”
怪物透过身体上大大小小漆黑的孔洞凝视着面前不足半人高的孩子,希娅的头发在出行前故意染成了当地常见的深色,而她原本苍白的皮肤早就在冒险中变得粗糙黯淡,外形与曾经生活在特兰蒂斯的孩子很是相似,甚至她穿的衣服更加破烂肮脏,膝盖手肘周围都是被撕裂的口子。
希娅觉得事情的发展与她的期望背道而驰,她发火了,这人在讲什么屁话,真是不知好歹,希娅说:“你闭上嘴巴,别出声!”
此时亚特兰蒂斯上空的防护圈在内外双重的攻击下变得岌岌可危,最终破开了一个洞口,几道银白色的光柱穿过洞口竟是直接击穿了宫殿最高的屋顶,怪物像是受到惊吓,但他们并未往希娅的方向冲撞,甚至绕过了希娅往其他方向滑动,克劳德只能感觉到阵阵阴风快速吹过,让他后颈汗毛竖立。
希娅就眼看着怪物一下子消失,她迅速抓住了克劳德领口,鼻尖贴着鼻尖质问:“你在做什么?你这个讨厌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在这个内忧外患的危急时刻,克劳德甚至能够苦中作乐地想,讨厌可比憎恨好多了,他的手包住了希娅的拳头,那是温暖而干燥的触感,他说:“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担心你,有些时候某些选择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如果有人将尖刀投掷向希娅,她会熟练地回以利剑,但如果是颗看起无害的糖果呢?她能回好像只有沉默,沉默是讨厌的,因为它让希娅发现自己的匮乏,让她像是贫穷的人想要用力拽着过短的衣袖来掩饰自己没有合身衣服的窘境,希娅说:“我不需要你为我做选择,你去找你自己的家人吧,别再来管我,我也不需要你了。”
说完,她松开手,推了克劳德一把和他拉开距离,克劳德后背因此重新靠贴在断裂的墙壁,她要去找那个怪物,一个旁人看不到却极具杀伤力的存在,就算不能得到更多的力量,她也想要说服怪物成为她的同伴,因为现在看来,那个怪物也是有自己的思考能力……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想要和你成为家人,我想要修正过去的错误,这是我个人的意志,你不用因此觉得负担。”克劳德的声音是镇定的,人却不得不贴靠在墙壁才能立直身体。
希娅回头,嘴巴微张,脸上是遏制不住的惊讶,感觉胃都在不舒服地搅动,不同的情绪在其中翻滚,她靠近克劳德,双手分别抵在克劳德耳边的墙壁,她逼近克劳德眼睛一眨不眨说:“你好像一直都在自说自话啊,你瞒着我的事情,你欺骗我的事情,原本我是懒得计较,但是你一面说着漂亮的话,一面又防备我的样子,你都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很恶心吗?你再这样子,下一次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听明白了吗?”
什么叫如父如女,如果克劳德再年轻个二十岁,尖锐而富有攻击性的话语也会脱口而出,来保护他年少时趋于封闭却过分敏感的内心世界。
克劳德说:“那你一定要体谅我,毕竟我也是最近才重新获得了人类的感情,之前一直在用魔法压制,这不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