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纽约午后惨白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斜斜的洒在眼前年轻男孩对着她高举起的拳头上,又在地上留下一道扭曲而怪诞的阴影。
在这明明剑拔弩张的瞬间,她却被余光中二人投射在地板上的拉长的身影分散了注意力。
她的哥哥此时的样子好像绿巨人,她有些发散的想,那她应该就是漫威里的大反派。
在这时,先前被猛地推开的大门触碰到一侧的墙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这一声就像是一道警钟,象征着接下来的一切即将脱离所有人的掌控。
像是将浑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嗓子眼,只听眼前五官与女孩有几分相像的男孩歇斯底里的喊道,“You fucking slut。”说完,他高举的拳头就冲着女孩的脸挥去。
或许是因为疲惫与困顿,又或许是在她刚才听到Michael类似的指控时已经自动进入了解离状态,眼前的一切对于她都仿佛带有一种模糊和不真切的滤镜。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看起来对即将落下的拳头毫无防备。
男孩的拳头最终停在她脸侧一公分的地方,到底没有落下。
他咬着牙,保持住了最后的理智。
而此时,目睹了这一切的Michael也屏住了呼吸,在看到男孩放下拳头后,将已经从门内迈出的半步的脚也收了回来。他在门后紧盯着与女孩有着相似轮廓的年轻人,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年轻男孩伸直了食指,指着她的鼻尖一字一句的说道,“带着你的那些肮脏手段从我的生活里滚出去。”
她偏过头,低垂着眸子避开了他的指尖。随后,她又重新扬起脸,耸了耸肩,与男孩如出一辙的蓝色眸子看起来无辜极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哈!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他放下手指,双手叉腰在她面前踱着步,“让我来告诉你我在说什么。”随着话音落下,他停住了脚步,直直的盯着她,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成功是怎么来的,不知道你和Harry Keith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头还有你口中所谓的投资人们的关系吗?你有考虑过父亲和母亲在看到这一切时的感受吗?你知道你给这个家带来了多少的耻辱吗?”
男孩低沉而压抑的嗓音掷地有声,清晰地传递到公寓的每一个角落。
随后,他将重心放在左脚,右脚向前伸出半步,挑起一边的眉毛继续说道,“我们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他顿了顿,像是在回想着什么,“每次新闻中出现你的消息,我都祈祷上帝能让你亲眼看到母亲脸上的表情。那些消息就好像在一遍遍地提醒着她你的龌龊勾当。”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满腔的愤怒道,“我真的恨透了她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无论如何都要辛苦维系着这个家。”他加重了语气,叹气一般的说道,“她总是一边担心没有正经家庭的男孩会愿意带你这种人回家见他的父母,一边又担心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她要怎么理直气壮毫无愧疚地面对人家的父母。”他摇着头,“Miss Americana这种称号也就骗骗上东区以外的无知群众。”
女孩的手指无意识的揉搓着真丝长裤的布料,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他嗤笑了一声,“怎么?这次你是终于良心发现决定为母亲分忧所以决定和Matt Riley那种基佬混在一起,还是只是看上了他的地位?”说完,他像是被自己逗笑了一般摇了摇头,“你怎么可能会有良心,你就像一匹在黑暗中匍匐的恶狼。”
女孩的神情有些急躁。
她暗暗祈祷墙壁和门的厚度可以隔绝大部分的声音,避免让Michael听到他们此时的对话,不然他或许永远也不会再和自己说话了。
她想到之前Michael的态度,不由得垂了垂眸子,试图尽快结束眼前的冲突,“Charlie,我不想和你吵。我过去的一周每天睡眠时间没超过三个小时,我刚下飞机…”
没等她说完,男孩就打断道,“你是想衬托出自己比你那一事无成的哥哥要更加努力?”
她皱着眉,瞪大了眼睛转了转头,“不是…”
“快看,没用的哥哥还要靠妹妹辗转在不同男人的床上为他谋来东西,”他咧开嘴角,拔高音调,用假声滑稽的模仿着旁人八卦的样子,笑容极其的刺眼,“可怜的妹妹白天不但要上班,晚上还要提供性/服务,真的是辛苦极了。”
听到男孩的话,她眯起了眼睛,“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在Long Island一直审批不过的高尔夫球场项目是怎么突然批下来的?”他的目光几近凶狠,语调十分肯定地说道,“你让Matt Riley的父亲插手了。”他扬着眉毛,看起来像是气极了,“你知道那些家族朋友都说什么吗?他们说Matt Riley拿和你约会作掩护,实际上他的恋爱对象是我!甚至我的老婆Anna都来问我。”他叉着腰,胸膛因为情绪的波动剧烈起伏着,“就因为你是婊/子不代表这个家的其他人都跟你一样可以为了利益尊严都不要!”
女孩原本惊讶的神情随着他话语的急转直下而变得空白,像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她脸上的神情变得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剩下。
她先是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半晌的沉默后,只听她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家人之间不应该这么说话。”
“家人,”他半笑不笑的扬起嘴角,“我巴不得你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最好永远也别回来。除了给这个家带来耻辱和矛盾,你还有什么作用?”
像是终于从男孩激烈的言语中理清了来龙去脉,她挑了挑眉,“仅仅因为几句调侃的谣言践踏了你那可怜的尊严,你就不分黑白的来找我撒气?你说我没有底线,那你呢?”她试图和他讲道理,“只是根据别人的猜测,媒体的言论,父亲和母亲的说辞,你就指控我是靠不正当关系走到今天的。”后半句几乎是从她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有问过我吗?你有试图了解过事实和真相吗?我告诉你,”她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我银行卡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凭自己的努力和本事挣来的。”
在她的话音落下后,男孩脸上不屑的神情好像压断她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你知道Lizzy当初为什么和你分手吗?就因为你不分青红皂白…”
Carole是这个时候从虚掩的大门走进来的。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Michael暗暗舒了口气,他原本紧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指也缓缓放松了下来。他想,无论事情的真相,他们的母亲至少可以缓和眼前窒息般压抑的气氛。
然而,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只见上了年纪,身穿白色高定套裙的女人扬起手,对着女孩的脸一巴掌扇了过去。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女孩的头顺着力道向一侧偏去,发丝有些凌乱的在脸侧摇摆着。
脸上清晰的疼痛与脑袋里的嗡响让女人此时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遥远,她听到她说,“向你哥哥道歉。”
还没等她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年轻男孩就已经先一步转身走了出去,并将大门在他的身后紧紧闭合。
“You fucking slut。”在门发出的一声巨响后,这是她听到的第二个声音。
她放下捂住一边脸的手,抬起头看向女人,右侧的脸泛着红,笑得有些无奈,“今天好像大家都喜欢这么叫我。”她耸了耸肩,“不如我改名好了,名字叫‘You’,中间名叫‘Fucking’,姓改作‘Slut’,你觉得怎么样?”
女人并没有理会她故作轻松的玩笑话,而是皱着眉质问道,“你是怎么有脸跟你哥哥提起Lizzy?”
她不自觉的想要用手触碰一侧火辣辣的面颊,却最终克制的将手指停留在面中,摸了摸鼻子,状似不经意的说道,“我以为你让我利用和Matt约会帮他拿下高尔夫球场后,我们就两清了。”
女人抱着手臂站的笔直,脸上看不出神色,“得了吧,省省你那一副可怜兮兮的受害者的样子。”她的吐字带着明显的纽约口音,刻板而庄重,仿佛她口中的一切都宛如真理一般,“你说的好像是我逼你为了你哥哥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和Matt约会是为了Charlie?不,你是为了他王子的身份和别人投来的羡慕的目光。你甚至根本不愿意帮你的哥哥。”她挑了挑眉,“所以虽然我和Matt的父母达成的约定帮了Charlie的高尔夫球场,你也一定要破坏这一切。我说的对吗?”
女孩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言论一般摇着头,刚要说什么,却被女人打断了,“你不用辩解什么。你这么聪明,我相信你一定想好了万全的借口掩饰你真实的动机,就像你一贯那样。”她的用词考究而得体,与之前骂出“you fucking slut”的女人已经判若两人,“Matt什么都说了。是你怂恿他和Andy Warhol约会,就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是你提供的,不是吗?”
“但是…”
女人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你的动机很简单。你知道Andy Warhol的名气早晚会让他们之间的事败露,而Matt同性恋的身份能让你自己全身而退。当这件事被暴露出来,别人一定会疑惑为什么你要跟同性恋交往,这个时候你就像委曲求全的受害者,将脏水全部泼到你哥哥和我身上。别人自然而然的会联想到你哥哥新开的高尔夫球场,怀疑其实根本就是你哥哥为了利益和Matt交往,而我就是那个恶毒的母亲,逼迫女儿为自己儿子的罪行打掩护。我说的对吗?”
Michael此时在半掩的房门内双手捂着脸,斜靠在墙上,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理解眼前的一切。就在他上一秒还在为扇在女孩脸上的巴掌感同身受一般痛苦时,下一秒却又被Carole的话语惊住。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释然—原来她不是主动选择和Matt Riley交往,原来她口中的那笔交易是为了她哥哥。然而,更多问题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为什么她不和他解释清楚,她口中的和她哥哥两清的又是什么事?
与此同时,随着Carole的话音落下,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时不敢相信这是女孩会做出来的事,却又不觉得一个母亲会像这样平白无故的污蔑自己的孩子。
或许他最好应该装作不知情,他想,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够参与的范围。
门外,只听女人继续说道,“你当然会把这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Matt说你把Andy Warhol的联系方式作为了他救Michael Jackson的条件。他说的好像这一切只是巧合,但是我知道那个小歌星是你的床伴。你们一定早都计划好了这一切。”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他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
他想起了去年八月底的洛杉矶夜晚以及Bernstein的生日派对。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女孩的男友Matt Riley。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不由得皱起眉,想要走出去为女孩辩护。他想,他一定可以帮助他们消除误会。
“为什么,”女孩闭了闭眼,她的声音有些微不可闻的颤抖,“在你的眼里,你的女儿就那么坏?”
“哈!我把你想的坏?”女人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我每次来你家你都作出一副防贼一样的样子,你那些紧闭的房门里面有什么不能看的,里面藏着什么?是不是Michael Jackson又要从里面走出来?”她不自觉的扬高了声调,“Oh,我忘了,”她摇了摇头,“像你这种人,你在利用完人家就会把他踹到一边了,现在你的新床伴又是谁?”
女人的话让Michael原本打算迈出房门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他想到女孩让他做出的无论如何也不要走出去的承诺,突然恍惚间有些理解了此时的情况。
“你别这么说,”女孩皱了皱眉,“他…”
“说起来你们做过不少好事。”女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那次在Alabama,你的小歌星又怎么了?Oh,”她装作一副恍然的样子,“我想起来了,他在你们来的路上受伤了。所以你在慈善晚会开始前的一个小时告诉我你不能来。”她摇着头,笑出了声,“下次你不用和别人一起找这么蹩脚的借口,你可以直接说,‘妈妈,我知道你一定已经夸下海口要成为全场最大的捐款者,我一定要让你颜面扫地,所以我一定临时爽约不帮你付款,让你去求我那个不知道在哪个妓/院嫖/娼的父亲,而我知道他也一定不会帮你的’。”
“对不起,那一次我真的…”她垂着眸子,放软了语气,“下次我一定和你去好吗?”说着,她快步走向客厅,从包里翻出一沓支票和一支笔,她的手颤抖着,“妈妈,你想要多少,我现在就写给你。”
在这时,事情的脉络才逐渐在Michael的脑内清晰了起来。他想起女孩在医院的走廊因为参加不了慈善晚宴担忧的神情,以及在与百事集团谈判后他第三次试图约她出去时她的说辞。他这时才意识到,她在他面前好像一直都是诚恳的。甚至那时他以为的场面话的拒绝,在现在看来也都是实话。她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就卷入了和Matt两个家族的麻烦事里。
他皱着眉,他想到了Jose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