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薄钰语调敷衍地打发走宫冉,指尖搭在没有标签的药瓶上点着,在屋内停留思索了片刻,而后提着剑去找了傅明霁。
……
“雇主,任务完成。”薄钰一脚踹开姜杰书紧闭的书房门,唇下是大片干透的血色,手中的剑还滴着血,剑尖抵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衣摆处也滴着鲜红的血,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显然是刚从一场激烈的打斗中脱身出来。
她向姜杰书丢去一块染血的玉佩,被姜杰书用内力托着拿到了手中。
“哦?”姜杰书挑眉端详着这枚玉佩,语气像是戏谑又像是怀疑,“这是傅明霁贴身的玉佩?这任务拖了这么久,最后就给我一块玉佩交差?”
薄钰见他神智清楚,内力充盈,就知道指望不上宫冉的药效了。
还好,她从一开始就没怎么指望过,现在自然谈不上失望。
薄钰冷着脸,将剑扔在地上,两手抱臂。
“我说杀了他,自然是杀了。雇主想要他的头,就先把报酬支付给我,我还附赠你两个傅明霁贴身侍卫的头。”
姜杰书从喉咙里发出了两声笑来,指尖温柔地抚摸着玉佩上的纹路:“哦?超标完成任务啊?嗯……让我想想,当初答应你的报酬是什么来着……”
薄钰的眼神更冷了,指尖紧紧攒在手心里。
“哎呀!”姜杰书突然夸张地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的父母被谁杀得是吧?”
“这个答案很简单……是你呀。”
一阵电流劈在薄钰的天灵盖上,她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杰书。
“你再说一遍。”
“是你哦。”
姜杰书踩着方步到薄钰面前,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昨日不是让宫冉来拿我的认罪书了吗?那书上我可写得清清楚楚,都没有作假的机会。怎么净问些知道答案的问题——明知故问呢?”
薄钰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温柔地拍了拍,那感觉像是长辈在教导不听话的孩童一样,让她恶心的浑身一颤。
“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教得第一节课就是要藏好,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没学会?”
薄钰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嗤了一声:“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父母,还把我带回来养在身边,你的恶趣味还真是从始而终。”
“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觉得枕边凉?”
“你是我养大的,你有没有那个能力杀了我,我能不知道吗?”姜杰书猛地掐住薄钰的下巴,笑得狰狞,“你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不还是得替我把傅明霁杀了吗?”
又突然冷下神色来,眼白上满是血丝,疯疯癫癫地掐着薄钰的脖子。
“他的头呢?”
“他的头呢!”
“傅明霁的头呢?!”
薄钰在姜杰书面前反常地笑了声:“就在你桌上的那个盒子里,还渗着血呢,你没有看到吗?”
姜杰书连忙转过身,两手向着桌上摸去,打开盒子捧到怀中仔细一看,果然是傅明霁的头,正死不瞑目地瞪着他!
“哈哈哈哈哈——”姜杰书猛地将盒子往后一扔,傅明霁的头随之砸向薄钰的脸,“这是天要朕称帝啊!哈哈哈哈哈哈——”
薄钰抓住这面团捏得朴素到只有凹凸的弧度没有一点其余修饰的人脸,丢到了一旁。
姜杰书上来抓住薄钰的手腕,眸中的大喜之情像块红布一样蒙住了所有的眼白,剩下的瞳仁也像针尖那样骤缩的可怖:“不愧是我一手带大的利剑——呃啊!”
如果他握着的是薄钰的手,那么用匕首扎穿他心脏的人是谁?
薄钰冷眼抽回匕首,内力聚于掌上又砍到姜杰书的天灵盖。
看着姜杰书握着眼前的竹棍瞪着双血目缓缓倒下,薄钰嘴角似乎是扬了扬。
“现在还觉得我的第一节课没学好吗?”
这声轻又浅,像是没有带着情绪,腥味的风一吹来,就散了。
确定人死了后,薄钰从他身上摸出蛊盒来。蛊盒内做了分格,不同品种的母蛊共有九只。
她也懒得去分辨哪只母蛊是她体内蛊虫的,哪只母蛊又是宫冉的,将一旁的烛灯踢倒,内力直接震碎蛊盒内的母蛊,又把整个蛊盒抛到了火中。
母蛊亡之,其子亦亡。
一口血从心底逆涌上来,薄钰猛地喷吐到地上,见子蛊在其中不甘地扭动了两下,随后化为齑粉。
“咳……”薄钰笑了声,将唇边血迹抹去,退出书房大门,静静看着火势从屋内烧到屋外,又被屋外的积雪压回去。
“姑娘都处理完了?”一件黑色的狐裘披到薄钰的肩上,像是从身后拥住了她。
“嗯。”
眼前落下一片莹白。
薄钰疲惫地靠在身后的人身上,感受到他的指尖理过自己额前染血的碎发,抬头看天,灰白的色调。
“是冬末的雪,我们回去吧。”
冬末,正月初六,帝崩,二皇子沈端池暂理朝政。
与先皇同去的还有左相姜杰书,举国上下悲痛不已——直到一份经由国师之手公布的认罪书在街头巷尾广泛流传。
……
“你这药性相克的理论倒是好用。”薄钰把药瓶推给坐在对面的宫冉,“效果挺烈的。”
宫冉离开时留了瓶药在桌上,里面是无色无味的液体。薄钰不知道这玩意具体有什么用,但知道宫冉既然把它留了下来,那必然是用来对付姜杰书的。
就把傅明霁的玉佩拽下来涂满了这东西。
“哼,也不看看我是谁。”宫冉将头一转,下巴抬得老高。
“我就说嘛,虽然药效可能是没有多少了,但是只要有残留一点点药毒,那幻觉就能被勾出来。这次试验大成功!”
可把宫冉骄傲坏了。
薄钰却听得眉头一皱:“你头一次用?你拿我做试验?”
“哎呀……这不是……!我错了错了!别打脸!啊……快停下!”宫冉被薄钰晃得七荤八素,隔夜饭都差点吐了出来。
她哭唧唧地趴在桌上:“呜……我这不是知道你肯定可以的嘛……就算这次试验失败了你也肯定能杀死他的嘛……呜呜……”
“你刚刚是不是说,只会把幻觉勾出来?”
“呜呜……对啊……”
薄钰眸光微沉:“不会让人疯癫发狂吗?”
“当然不会啊……嗝……”宫冉打了个哭嗝,“原材料里就没有药草有这个效果的。”
那么姜杰书怎么会是疯癫的死状?
薄钰从茶馆凳上突然起身,给宫冉吓得一激灵。
“你干嘛?!”
薄钰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一句冷漠的“茶钱你付”。
宫冉:?
宫冉:你看我像是付得起茶钱的样子吗?!
宫冉:犯病了!这人又犯病了!!!
茶钱当然是付得起的,她只是单纯想骂薄钰。
如果说,宫冉的药只能让姜杰书产生幻觉,那么就说明疯癫发狂是其他因素导致的,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也想让姜杰书死,并且付出了行动。
那个人可能是隐约猜到了姜杰书的计划,也有可能是想要姜杰书死的想法十分迫切,才会选在大皇子死后不久,朝野动荡之时动手。
如果她之前的想法正确,那么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个人——兵部侍郎梁盼山。
“姑娘怎么这么匆忙?发生了什么事吗?”禾酥见薄钰的发髻都乱了不少,放下正在打扫傅明霁书房的扫把。
“禾酥,傅明霁在吗?”
乍然听到自家主子的名字,禾酥一愣,叶竹便插话进来:“主子去宫里了,听说宫里——”
禾酥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叶竹的嘴巴,面上笑得牵强:“没什么,主子就是出门办点事。”
薄钰不语,只是看着两人。
禾酥有些顶不住这样的眼神,慢慢松开了手,侧开眸光。
叶竹大喘了口气:“呼……宫里传来消息说,兵部侍郎发了疯,挟持住了礼部尚书家的小姐,逼二皇子交出实权,从摄政的位子上下来……”
叶竹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模糊的影子。
“……主子说了,姑娘你不用担心,他会处理好的。”
叶竹对着空气默默把后半句话补充完。
禾酥无言地仰头闭上眼睛。
就你话多。
“他姜杰书恶事做尽!用大皇子的命逼着我杀了我的儿子!结果转头就又杀了大皇子!怎么?!这位子他觊觎得起,我就觊觎不起了?!老皇帝本就无能,天天沉迷于延年益寿之说,结果还不是死了?现在大皇子也死了,姜杰书这个烂人也被我弄死了,这位子合该我坐!你沈端池算个什么东西?!”
薄钰停留在一道不近不远的宫墙上,看到梁盼山双目通红,手上一把短刀已经划破了他禁锢在胸前的林卿卿的脖颈。
林卿卿的脸上明明已经满是眼泪与泪痕,却仍旧死死地咬着唇,不肯发出一声痛的音节。
“梁盼山!你这是谋反!你这是要株连九族的!”沈端池手上提着一把剑,吼得嗓子都发哑了,却顾着林卿卿的安危迟迟不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