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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树鸣开车前往付首含所住的酒店,刚和柏霖乘坐电梯上楼,门还没开就听到了隐约的争吵声。
照着付首含给的门号找到房间时,房间门正半掩着,里面是付俞的怒喝:“你走不走?!”
“——你先让我给我妈打电话!”付首含满是委屈和倔犟地喊。
“你先跟我去医院,你妈那我自有打算!她现在不敢接我电话,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付俞沉声威胁。
宰树鸣轻轻推开门。
付首含急道:“你不准动她!我可以跟你去医院!我只是想先给我妈打个电话!你把手机还我,我要确保她的安全!”
刚向付俞强调完,他就看见宰树鸣和柏霖如救世主般出现在了门口,不由嗓音哽咽起来,“……老师。哥!!”
付俞蓦然回头,在看到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后,脸上的神情出现了一丝僵硬,他转身拦住付首含,将付首含和门口的两个人隔离开,就像给他们划了一条界限,这边是父子,而那边是被抛弃的弃子。
宰树鸣不动声色,他看了眼向自己投来哀求的目光的付首含,走向了付俞,伸出手道:“好久不见,付先生,很荣幸,我现在是付首含的班主任。”
付俞盯着宰树鸣的手,面上疑云重重,对宰树鸣的这个新身份很是意外,“……什么?”
“哥,哥你救救我。”付首含泪眼婆娑地望着柏霖,“我要找我妈,我要找我妈。”
柏霖拄着拐跟在宰树鸣身后,视线从付首含的脸上挪到付俞脸上,没有说话。
宰树鸣也没抱他会握自己手的打算,象征礼貌了一下就收了。
付俞脸色黑了一个度,刮了柏霖一眼,压低了声音斥责付首含:“……我有没有让你不要联系他?你在上京,就是这么听我的话的?”
付首含瘪着下唇,气不打一处来,喊道:“——他是我哥!我凭什么不能联系!你把他弃养了又怎么样!他还不是我的哥!”
“你……!”付俞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目光阴鸷地看向面前这两个昔日的养子,森然道:“……这是我的家事。不管是不是首含叫你们来的,你们都没有资格插手。我不会害他,我只是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都说了我去!但我要先联系我妈!你为什么不要我联系我妈?你把她怎么了!”付首含又气又急。
付俞呵斥道:“我能怎么?!世风日下我能对你妈做什么!她不接我电话,躲在国外明显是心里有鬼!我还让你和她联系?你俩要是合起伙来诓骗我呢?!”
付首含哑然,他望着这个感到陌生的父亲,无助起来,“……我……我怎么可能不是你亲生的?他们、他们都说我是个私生子!那么多年了,你们说你们有结婚证,说我不是私生子,我就把那些坏话当做耳旁风,长到这么大,你现在又要来怀疑我不是你亲生的!?那我是什么!我是什么?!我是个找不到亲爹的野种吗?!”
他在害怕。
他确实害怕。
如果付俞不那么信誓旦旦地飞过来要他去做亲子鉴定,他肯定不想到自己会不会不是亲生的这一方面上来,但一向拿事实说话、稳重自持的付俞二话不说买了最近的一班航班来了上京,进门就要他去医院做亲子鉴定……
他现在拿不准了。
他害怕自己不是亲生的。
他害怕自己暗戳戳地被指着脊梁骨说了那么多年的“私生子”,好不容易长大了、思想成熟了,终于有抗压能力摆脱那种阴影了,却又要沦落进“野种”的心理阴影中。
“你别激动,你先跟我去医院,我不会害你。哪怕你不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害你……”付俞这样说着,一双猩红的眼却昭示着他如果发现付首含不是他亲生孩子后下一步的疯魔。
付首含摇头,他害怕,空气中隐隐约约散播出一点因为崩溃而泄露的Alpha信息素。
宰树鸣下意识地看向柏霖,怕他渴肤症受到影响。
柏霖站在他身后,像当初付俞情人找上门来后母亲和父亲吵架时躲在他的身后那样,柏霖拉着他的衣角,看起来静静的,却是因为吓到了所以才不敢动弹。
宰树鸣牵住了柏霖的手,轻轻侧身将他搂进怀里,旁观着父子俩的争执,轻声安慰说:“……不怕。”
“我不想去……我,我不想去!”付首含节节后退,下唇忍不住抖动起来,“……我不去……我不去,我肯定是你亲生的。我肯定是你亲生的!”
“……付首含。”付俞年轻时高壮,十多年了,面容苍老了不少,磅礴的气势不再如曾经那般高昂而是下沉,两鬓也因为操劳企业而鬓白得厉害,他恶狠狠地抓住付首含的手腕,浑厚的声音有些上了年纪的嘶哑,“……这由不得你。”
房间门再一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拿着车钥匙的付俞的秘书。
柏霖听到声音,骇了一下,往宰树鸣的怀里缩了缩,待看清来人,一颗骤然剧烈跳动的心脏才降低了些许频率,呼吸也似松了口气,长舒。
宰树鸣无言地盯着他轻微颤动的睫毛,后知后觉那场突变的事件到底给柏霖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而他却现在才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