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遮骤然停住了。
给谁来着。
他注视着自己的手,沉默着。似乎,那人应当是个少年,喜欢鲜亮的颜色,更喜欢漂漂亮亮的珠子和石头,戴的最多的就是银色和红色的发冠,因为那两顶上面亮闪闪的珠子和石头最多。
可是,自己的夫君就算放在三年前,也不是少年模样,更何况,看他屋里玄黑色的帘子和帷幔,应当也不是个爱鲜亮色彩的人。
那么,这个似乎自己束过很多次发的少年,究竟是谁呢。
总不能是我瞒着自家的夫君去外面偷腥了吧,还专门偷年轻的。
“夫人?”
“给我自己束发束多了。”青遮很潦草地敷衍他。
“可是,夫人不是向来不戴发冠只绑发带的吗?”
啧,真啰嗦,那么刨根问底做什么,你就当作「是」不就完了。
青遮觉得麻烦,也烦得很,尤其是他的夫君还动不动操着一口柔柔和和的调子讲一些肉麻至极的话,听得青遮下意识地想把发冠摁进他头皮里扎死他算了,幸好临了反应过来,没真按下去。
其实男子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打算真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一直候在门外的侍女敲了敲门,称请来的戏班子已经到了,正在宗门外侯着。
“夫人,走吧,一起去看戏。”
青遮看了一眼食盒,“你还没吃饭。”
“不要紧,看戏重要。”男子温柔地朝他笑,“夫人的事情永远最重要。”
他在笑什么?
青遮不解。
不应该永远是自己的事情最重要吗?
男子走在前面引路,走了很久才走到地方,那里已经搭起了高高的戏台,台下就放了两把椅子,除了戏班子,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公子,坐。”
青遮往台上看了看,“这是出什么戏?”
留在他旁边负责照顾他的侍女答:“是《浮生梦》啊公子,您不是最爱这出戏了吗?您还专门为这戏题了词呢。”
“我?题词?”不知道为什么,青遮就是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会有个爱听戏的癖好,“我题了什么?”
“镜花水月一场空,此生皆是浮生梦。”
“镜花水月……”青遮呢喃着,“镜花水月,浮生梦……”
那头正在和别人交谈的男子过来了,合着掌朝他道歉,“宗门那边突然有事情,我得过去一趟,抱歉啊,夫人,我陪不了你了。”
“无妨,你去忙吧。”
“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青遮想说,但他的夫君突然靠了过来,用一种在他听来做作至极的语气把他原本要说的话全都给堵了回去:
“我今晚再好好补偿你。”
补偿。
青遮立刻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心里的火一下子窜上来了。
按理来说,对方是他的夫君,那么类似这种调情一般的呢喃爱语自是可以说得的,但青遮却觉得恶心,很想一鞭子勒死对方。
不过为什么是鞭子?
青遮又开始下意识地摸他空空如也的右手腕。
“哎呀,公子和三当家真是恩爱呢。”离得近的侍女听到了全部,此刻红着脸和他打趣,“公子想必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幸福。
青遮如遭雷击。
“幸福?你觉得我幸福?”
“对啊,公子不仅衣食无忧,还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可以拒绝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拥有财富,拥有自由,还拥有爱情,这难道还不叫幸福吗?”
是,当然,这太符合一个人世俗意义上的幸福定义了。
但是,我——
青遮看向戏台,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唱着些他听不懂的曲调,说着些他欣赏不来的痴情怨语。
这是一出关于爱情的戏,讲尽了人间痴情者,道遍了痴缠缱绻爱,最后,痴男怨女结伴共赴黄泉,再一睁眼,却发现只不过是大梦一场。
镜花水月一场空,此生皆是浮生梦。
戏唱完了,侍女照常吩咐人给赏钱,再一转头,却发现青遮已经不见了。
“夫人?”
男子处理好宗门的事情后回到书房,发现青遮正站在他的书架前,随意翻看着书卷典籍。
“这么快就听完了?”他诧异。
“嗯。”青遮合上书,转过身来,露出了手里握着的长剑。
“夫人怎么还拿起我的剑来了?”
青遮没回答,他举起剑,直指男子。
“夫人这是怎么了?”男子更诧异了,“是不是又有什么人在你耳边胡言乱语了?”
“问你个问题。”青遮平静地开口,“你觉得幸福吗?”
“当然了夫人。”
青遮冷冰冰地看着眼前自称他夫君的人嘴里深情款款地念着海誓山盟,忠诚不二。
“夫人别听有心之人的教唆,我一直都是爱你的啊。”
爱。
侍女对他说,你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你拥有爱。
可我并不这么觉得。
青遮眸光一冷,一剑直接捅穿了男子的胸膛。
没有血流出来,取之而代的是周围噼里啪啦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男子脸上的笑一下子褪去了,连同声音都变得僵硬起来:
“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你们都在说我幸福。”
青遮轻声。
“可我不配拥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