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阎罗孙茅屋后院住下来,修缘尘一日要喝阎罗孙十八般花样熬出来的药,喝到一身都是药味,他自己都快忍受不下去,慕童飞反倒跟没什么觉察似的,每日都在好生照顾他,还越发顺手熟练,这种事情是修缘尘过去完全没办法想象的。
好处是身上的伤口没有再继续失血,他的精神好了许多。这地方偏僻幽静,也不必担心那些追杀他的人找上门来,在历经近一月的颠沛流离后,总算能歇下来,稍微喘口气。
慕童飞每日还是要做他那些“功课”。他俩这些日子睡在一张铺上,中间拿一床被子划分开来,每天一到夜里,修缘尘在慕童飞念净心神咒的声音中,想着阎罗孙跟他说恢复记忆的事情,然后慢慢睡着。
就这么想了七八日,修缘尘还是拿了主意,他去跟阎罗孙说,让阎罗孙为自己扎针恢复记忆,但是暂时不要告诉慕童飞。
阎罗孙有些奇怪,但没问这么多。他不过是个大夫,在患者的意愿之下,尽可能行自己医者能力,这才是他该要做的。
他捻了一根银针,从修缘尘头顶插入,告诉他,只需要过半个时辰,应该就能恢复记忆。
而在这时候,慕童飞正在镇子上采买,还要过很久,才会回来。
修缘尘选择恢复记忆、或者不恢复,已经不是他可以再插手的事情。
银针渐渐起了效果,修缘尘坐在藤椅上,意识变得越发朦胧。
他陷在一种半是清醒、半是朦胧的状态中,不但活在现世,魂魄似乎也飘往了过去,看到了许多本该属于他,但又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原来……
原来这一切……
竟然是如此……
半个时辰到了,阎罗孙晃过来,为他取下银针,看了看他说:“看来,你都想起来了?”
修缘尘没有说话。
阎罗孙依然好奇问:“你到底想起了什么?”
见人还是不理他,他继续说:“你哭得……”
阎罗孙想了想该怎样形容,最后只说:“很伤心。”
修缘尘愣了许久,阎罗孙倒也没有走,只是在旁边好奇望着他。
“要不,再给你来一针,让你再次失忆?”阎罗孙跃跃欲试,“这我还是能做到的。”
修缘尘总算回过神来。他满脸都是眼泪,好一会儿,才说:“不用。”
这几日多亏有阎罗孙那妙手回春的医术,他不但没有再继续失血,而且也能自己独立走动,不怎么需要慕童飞帮忙。所以他从藤椅上爬了起来,粗糙地举着袖子擦去眼泪,然后跟阎罗孙说:“我要出去一趟。”
阎罗孙忽地有些警觉:“你去哪里?”他虽然管不着修缘尘,但还是大概从慕童飞那里打探出来,二人正在被全江湖的人追杀,如今修缘尘刚恢复记忆就要走,由不得他多想。
修缘尘回答他:“我去找慕童飞。”
阎罗孙又将人看了看。他发现修缘尘只是在刚恢复记忆那时控制不住的流泪,但很快就变得正常,到说出要出去时,神色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于是他放了心,想修缘尘可能要去找慕童飞,便没有再问,转身走开来。
修缘尘将身上的衣服打理好,蹲在水边拢好高马尾。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嘴唇几乎和面容同样的苍白,青黑的眼周昭示着病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完全没了过去那样的精神气。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用端正的姿态走出去。
在记忆恢复之后。
去做他该要做的事情。
见一见该见的人。
然后——
赎罪。
·
慕童飞回来时,进后院放下东西,却没有看见修缘尘。
他有些奇怪,却没多想。从后院出来,又在外面绕了一圈,寻找修缘尘的身影。
可里里外外都走过一次,能呆人的地方他都看过,却没有见着修缘尘。慕童飞心里多了一分不大好的预感,他走到阎罗孙的茅屋前,不怎么客气地一脚踹开门。
阎罗孙正蹲在凳子上看书,慕童飞将他屋内打量一番,确认修缘尘不在这里,这才问:“他人呢?”
阎罗孙也很迷茫:“他不是说找你去了么?”
慕童飞:“……”
他皱起眉,心里那不好的预感越发突兀,掉头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