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童飞呆呆地坐着,直到房门被敲响,他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进”。
店伙计找来的大夫走了进来,一见房内这情景,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多废话,走上前来让慕童飞帮忙打着下手,替修缘尘处理伤势。
除了叫慕灵均刺穿身体的那一处伤口血流不止,背后的鞭伤、肩上的箭伤、额头的伤口,也基本上尽数裂开,甚至还裂出更大的范围。大夫见修缘尘一直在咳血,把过脉后跟慕童飞说,他受了很重的内伤,体内还有断骨,必须要好好休养。
慕童飞没说什么,只让大夫先替人包扎好外伤,然后开了药方。
他拿着药方,交代店伙计帮忙熬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回来时却见修缘尘身上才缠好没多久的白色绷带,几乎又浸透了血,于是连忙将还没走出去多远的大夫给叫了回来。
大夫从未见过这样的“疑难杂症”,犯愁地跟慕童飞说:“少侠,按照您所说,若是真的中了魔教的咒术,必须要先解咒,才能治伤,这血都止不住,伤怎可能好得了?而且就是再生猛的一个人,哪里经受得住血这么流,您最好还是先寻高人,替病人解了这咒法吧。”
慕童飞冷着脸,点了点头,示意大夫离开。
他盯着仍在昏睡中的修缘尘,脑中一片乱麻,想不到什么法子。
如他师父霁寒真人说,修缘尘所中“枯血咒”无解,若师父还在,兴许还有办法替修缘尘暂时缓解。但霁寒真人已死,还能有谁可以帮忙?
慕童飞想不到。他骄傲地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尝到挫折是什么滋味,原来每一个人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刻,原来他也不能完美地解决所有事情,看见自己在意的人受苦受难,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那样的感觉就叫做心痛。
他伸出手,放在修缘尘鼻下,只有感受到那人温热的呼吸,才能让他稍微安心些许。
“别死。”他盯着修缘尘说,“你不是还想去伽蓝天宫么?离开中原,再也不会有人……”
话说至此,慕童飞猛地想起什么。
是了,他怎么将伽蓝天宫忘记了。
魔教乃是出自伽蓝天宫,中原找寻不到“枯血咒”的解法,兴许伽蓝天宫有办法呢?
眼下继续在中原徘徊,那些人势必再要追来,从观世谷脱逃而出的慕云踪同样是个变数。如果他将人送到伽蓝天宫去,一来可以暂避风头,二来或许可以找到解开“枯血咒”的办法。
这样想着,慕童飞也不愿再继续多留。等到药来了,喂给修缘尘吃下,他将人背在身后,拿绳子绑在二人腰间,把两人绑在一起,这就又上了路,朝着北方行去。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很快就有人追来,只是叫慕童飞走得巧,那群人又扑了个空。
……
此时已是秋末冬初,越往北去,气候越发寒冷。慕童飞走走停停,怀里端着一盅药,停下来找地方歇息、给修缘尘重新包扎时,就将药喂给他喝下,喝完了,又去路过的药铺里重新买,叫药师帮忙煎熬好。
他还买了保暖的绒衣,给修缘尘穿在身上,只是很快也染上了血迹。
第四天夜里,修缘尘在颠簸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听见耳边传来慕童飞念着什么经文的声音。
仔细一听,原来是他们道家的《净心神咒》。
听慕童飞低声念着“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修缘尘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慕童飞,你又背着我做什么亏心事了?”都到需得时刻将净心神咒挂在嘴边的地步了,慕童飞杀人还是放火了?
“你醒了?”慕童飞不答反问,声音中透出一点不易叫人觉察的疲惫。
在修缘尘开口之前,他又问:“什么亏心事?”
修缘尘说:“没做亏心事,你念什么净心神咒。”
慕童飞只道:“这是每日要做的功课。”
“你还挺有兴致,背着我在荒山野岭边走边做功课。”修缘尘说,“回你紫威观做功课去。”
慕童飞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嘴里又念起净心神咒。
慕童飞念:“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魄永久……”
修缘尘故意捉弄他:“智慧安宁,心神明净。”
慕童飞没理他,又从头来了一遍:“……保命护身。智慧明净……”
修缘尘又说:“心神永久。”
“……”慕童飞这回终于念出了:“……心神……心神……明净……”
慕童飞:“……”
他好像有些恼了,跟背上的修缘尘说:“这么有精神,自己下来走路。”
“好啊。”修缘尘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他在慕童飞后脑很不客气地拍了一下:“赶紧放我下来,你快回紫威观去。”
慕童飞没将他放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跟他说:“这话一般是赌气时候说的,其实内心真实想的是,不要对方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