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在短短几个月改变自己十几年的生活习惯吗?顾时序躺在床上发呆,身下那张木板冷硬的触感传来,硌得他非常不舒服。墙壁上的白炽灯正对床铺,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抬起手搭在眼皮上,又在开门的声响中挪开。赵美慧端着个果篮进来放在那张陈旧的桌子上,里面全是顾时序爱吃的,还新鲜滴着水。
顾时序抬起个头,疑问道:“怎么好端端买水果了?”
“不是你跟外婆嚷嚷要吃大餐?”赵美慧看了眼顾时序没两件行李的行李箱,“去镇上买菜就顺便买回来了,饭还要一会才好,你垫垫肚子。”
“浪费钱干嘛。”
“这怎么是浪费钱?”赵美慧不认同,“大过年的吃点好的还不行了。”
顾时序直勾勾的盯着她,目光包含千言万语,很难想象这是从他妈嘴里说出的话。“还完钱了?”
“哦,这个啊…差不多了吧。”赵美慧交叠的双手指腹在手背上搓了搓,不欲多说。“你睡会吧,吃饭再喊你。”
“嗯。”顾时序喉咙泄出一个音。十年,今年是十一年,算算是该差不多了。
奔波了一整天难得胃口大开,顾时序吃完饭后去洗了个澡。热气氤氲在周围时,一股疲惫油然而生,这下也顾不得习不习惯的问题了,脑袋一碰枕头就睡到天亮。
往后几天,悠闲自在无所事事的日子匆匆流过,顾时序一般都会接替外公的位置去后山放羊,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天晚上,顾时序洗完澡没多久,毛巾搭在湿嗒嗒的头发上也不擦。赵美慧路过他敞开的房门前观察了会,而后进来坐在椅子上。
顾时序以为她有话要说,腰板挺直了点。“怎么了?”
赵美慧试探着问道:“小时,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顾时序想了想回道:“还行,问这个干什么?”
“没,妈看你总是在发呆,手机也不怎么看。”赵美慧指了指那条被顾时序当成工作服的羽绒服,上面的杂草拍落又沾上。“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去后山吹风。”
“还好。”个中缘由顾时序不太想说出口,只好含混道:“刚回来那会是有点,现在已经好多了。”
“跟那位吵架了?”
“不算吵架。”毕竟游宴一个字都没凶他,是他自己单方面闹脾气。
赵美慧新奇,带着笑开口:“不能是你生他气了吧?”
见顾时序没回答,赵美慧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不得了,我儿子也会生气了。”
“妈。”顾时序肩膀塌了点,语气无奈。
赵美慧打趣:“多大个人了使小性子还往家跑,也不怕妈妈笑话你。”
“我没有。”顾时序拒不承认,“是你说爷爷他们想我了才回来的。”
喜怒形于色的脸太过好懂,赵美慧徐徐开口:“妈不知道你们闹了多大矛盾,但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讲?他们有钱人要什么没有,能这么用心对你,花时间陪你闹就该好好珍惜。”
“但我不劝你。”赵美慧话锋一转,“毕竟你才是我儿子。”
顾时序抓住他妈言语中透露的信息,下意识开口:“什么叫陪我闹?”
赵美慧的欲言又止让顾时序隐隐有推论,他直接问道:“他今天过来了?”
赵美慧叹口气,“不止今天,从你回来那天开始天天下午都过来,什么也不干就在你房间坐十几分钟就走了。”
顾时序的眼神如有实质般扫过房间每个角落,脑海里不自觉想象游宴在他房间会做些什么,最后视线落在桌上那个从他回来后每天傍晚准时出现的果篮,而赵美慧也如他所愿的开了口回复。
“我哪有时间天天去镇上买水果,这些都是他带来的。”
“怎么都不跟我说?”顾时序问道。
“他让我保密。说惹你不开心了,等你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告诉他,这样不会招你烦。”赵美慧提起前几天刚见面那会都觉得神奇,甚至惊悚。她竟然有一天能看到游宴和颜悦色又掺杂着无可奈何的表情。
她儿子是有些手段在里面的。
“哦。”顾时序把抱枕拿到怀里偷偷抠着,“那为什么现在又说了?”
赵美慧调子放缓,配上正色下来的面容显得更加真诚。
“因为我看到他的诚意了。我问过他这几天住哪,他跟我说酒店。我们这只有县里才有几家普通酒店,像他那样的人我猜也不会住,那就只能去更远的市里。一来一回路上起码都要三个小时,他手机都没放下过,就只是在这待一会也见不到你。”
“你这几天吃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他带来的,还要拜托我瞒着你。哎,妈也不是一定要为他说话,就是如果没有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要不要再和他聊一聊?”
赵美慧一口气说完,没等到顾时序的回应便站了起来,把果篮收走。“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顾时序垂着头,平滑的抱枕被不可抗力的掐出褶皱,一如始作俑者心底不平静的波澜一样。
隔天,游宴再次踏入顾时序的房间。这个村子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落魄,大多数人都添砖加瓦的建了好几层大洋房。只有顾时序他家,像是不想让自己面子上太过不去,兄弟姐妹几个掏空裤兜才围了圈小平房,外围素净的只剩白石灰,内里家具残旧得连古董市场都要鉴一鉴年份。
总裁大人第一次生出无从下脚的感觉,但又在某人的房间里一坐就是十几分钟,还要赶在主人回来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