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压抑的暮霭笼罩天穹,黑夜如帷,难寻星月。
林间狂风肆虐,吹响枝头挂的零碎树叶,刺骨寒意渗过衣物,缠上肌肤。
模糊中,一个影子正缓慢挪动,身形与地面极近,半晌才走出数十米。
“吃啥长大的啊,沉死了——”
肩膀上耷拉着两条胳膊,手里捞着两条长腿,一番挣扎,背上人的脑袋终于被拱得偏了个方向,垂下的青丝中冒出乔十安龇牙咧嘴的脸。
“看着那么瘦,怎么背着这么重,呸,头发还这么多,呸。”吐出吹进嘴里的头发,女孩尝试蓄力将快掉地的敞笙掂高一点。
回想以前上课时讲到的用力技巧,乔十安先是深呼吸,随后双膝弯曲重心下沉。
背上发力将人耸高了些,后又稳稳捞住两条脚尖沾地的长腿。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直腿起身就大功告成了。
“哼,就这?完全难不倒我……呃!”
起身过程比想象的吃力,发酸的腿一软,两人皆摔跌在地,女孩直接一整个被敞笙压住。
沉甸甸的臂膀横在上方,让她翻身都难。既然这样,那就不翻了,当咸鱼有什么不好的。
扔走咯人的石子,乔十安扯出敞笙左臂垫在脑袋下,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发起了呆。
“呆在客栈不好吗?非要来平月山等久姐姐。”
现在好了,没等到人出山,还差点被天雷当肉串烤了。
双子雷落下的余波殃及平月群峰,辛夷十五山震起漫天花瓣,刮过飞鸟翅羽,飘降泥泞之中,犹如此间供奉给春日的第一场雨。
风吹来花香,残余辛夷细蕊间的苦涩。
何处最伤游客思,春风三月落花时。
这场粉色雨来得不合时宜,迷得乔十安眼睛都挪不开。
等她回过神,身边敞笙不知何时倒地,呛咳出大滩血迹。
乔十安此生手速从未如此快过,惊险间回忆赐湘教过的法术,她勉强画出一张移位符,成了最早退出平月山的一拨人。
没了可画的空白黄符,她只能背着人漫无目的赶路。
一炷香过去,还没从移位符终点走出二里地。
以前打发时间看的野外求生指南,此刻全都用不上。
不是记得住方法但忘了结论,就是想得起结论但不知道该怎么做。
伸进背包的手摸索许久,掏了个空,只好兴致缺缺地收了回来。
叼在嘴里的狗尾草一甩一甩,乔十安两指掐住根茎,面带忧愁吐了口并不存在的烟。
不应该啊。
牙到现在还没疼,照理说带出门的糖还有一些的。
平月山内,一人一兽巡山闲逛,一路蹦跶捡了数颗糖的归终直呼大自然的馈赠,旋转跳跃间甩出不少浮毛,让跟在身后久安宁默默走到了另一侧。
神兽一边嘴里嚼嚼嚼地吃糖,一边唧哇控诉不许嫌弃祂换毛期。
静养时不可受风,披着斗篷的少女趁神兽转身,指尖生出一股灵力,踩在她脚下的一张黄符迅速进了她袖间。
歇久了怪无聊的,乔十安吐出狗尾巴草,翻身撑着腮帮子,打量起身边的人。
“敞笙,你还好吗?”
对方自然是没法回应的,周遭安静得只剩鸱枭嘀咕鸣叫。
“敞笙,你是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呀?”
乔十安手没闲着,替人编好一条两股的麻花辫,麻利地摘下自己的绢带系上。
“敞笙,长生,你这名字取得还挺好。”
辫子编得差不多了,人却迟迟没有转醒的迹象,乔十安开始有些害怕了。
“不是都吃过金丹了吗,怎么还不醒?”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瓶,她又倒出一粒成色极佳的金丹。
此乃符音宗独门擅制的聚灵丹,可锁住离体精血,护全心脉,素有在阎王殿抢回人的威名。
十年熬炼仅得三粒,这三粒中品质又还需进一步筛选,往往百年难攒一瓶。
临行前,赐湘子一脸神秘将乔十安拽入内殿,郑重其事地把小瓶塞入她的小背包,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弄丢。
老人花白眉毛下的眼睛努力睁圆,不似往日笑眯成缝。
不过二者并未有过多区别,直到赐湘子唠叨完,乔十安也没发现师父超刻意扑眨的眼睛。
“若黄符未能护你周全,伤重难愈时务必服下此丹。”
“嗯!”
“用时不可无顾忌,物稀,留之护己。”
“好!”
“安安记住了吗?”
“记住了!”
见女孩答应得极乖,赐湘子满心担忧少了一分,打消了临时反水放敞笙鸽子的想法。
世上没有谁能一直护着谁。
总牵在手中的纸鸢,去不了云层之上的地方。
有了保命的物件,又经一番耳提面命嘱咐,想来安安定会记住他说的话,此行顺利。
“那就再吃一颗!”
乔十安拍了拍眼前的俊脸没等来反应,便捏起了那枚金丹朝人嘴里送去。
梦里莫名遭赐湘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敞笙悠悠转醒,正疑惑为何又挨骂时,他瞧见了越来越近的金丹,瞬时受宠若惊。
难怪,这骂挨得不冤。
费力扶住的人突然动弹,吓得乔十安以为诈尸当即松手。
猛然倒回地上的敞笙虽后脑吃痛,不忘及时止损:“在下已无大碍,此粒金丹不必了。”
“都贴到你嘴了。”
“……”这么嫌弃的话,那他再吃一粒?
补精血还是掉脑袋,敞笙算得清楚。
在他再三表示自己已经缓过来后,乔十安只好将金丹收了起来,“既然没事,那你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