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列风也难得笑了,侧脸在灯光若有若无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漫不经心:“所以现在都怪我了?”
“那哪能啊!”
“不敢不敢!”
“还是要跟着陆哥,扫遍江城无敌手啊哈哈!”
大家边说边闹,举杯相庆。
陆列风仰头喝完手里的酒,转头去问程悠:“有纸吗?”
“欸??”一直在旁边表面微笑内心放空围观他们聊天的程悠乍被搭话,很是惊讶了一番。
但她的行动先于大脑,手忙脚乱地从挎在腰前小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模样认真,十分乖巧。
陆列风不自觉多看了一会,接过纸擦拭嘴角残余的水渍。
一边的曲不凡和陈星几人继续哄闹,互相劝着再喝一杯。
这时方谢红点的歌到了,迫不及待接过某位小姐姐递过来的麦,深吸一口气——
“有些事我都已忘记/但我现在还记得在一个晚上/我的母亲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我的滑板鞋时尚时尚最时尚的/摩擦/摩擦摩……”
曲不凡率先笑喷。
然后整个包厢的人都笑起来,气氛顿时变嗨。
大家开始互相点歌。
程悠起身从桌上倒了杯水又坐回位子,转头瞥见不知何时已经坐到她旁边的陆列风。
陆列风今天上衣穿了一件白色印了大logo的T恤,下面是九分牛仔裤,露出一节脚踝,再往下是一双白色板鞋,鞋边的绿红绿条纹织带上绣着一只小蜜蜂。
不知道为什么,程悠觉得陆列风看她的目光与往日不大相同。
“你也想喝水吗?”
程悠犹豫地看着手里端着的刚倒的水,决定把它给陆列风。
陆列风接受了这杯水。程悠起身又去倒了一杯。
陆列风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弯腰,两边的长发不自觉随她的动作前倾,她只能边捋过头发边倒水。
程悠端着新倒的水回去坐下时,陆列风已经低头看杯里的水。
“好像还没认真跟你说,生日快乐。”程悠低声。
“谢谢。”陆列风回答。
程悠觉得奇怪,明明是陆列风自己的生日,他却像置身事外,并没有作为寿星的喜悦。
不过,他向来冷漠寡言,不轻易外露情绪,有此表现也可以理解。
“你……是不是最近运动会太累了……”
陆列风闻言一愣,继而好笑否认:“那么点运动量,没这么娇弱。”
他们每天的训练量都很大,体力支出已经成为习惯,甚至昨天运动会比完赛他们球队里还组织了一场模拟球赛的实训。
可是你……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差啊……
程悠在心里想,将陆列风的否认当作男生要面子。
其实,陆列风今日状态差确实与运动过量与否无关。
……
他昨天放学回了父亲家,不出所料又是一顿争吵——说是争吵似乎也不对,他和他父亲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陆列风刚上初中的时候父亲出轨,母亲执意离婚后定居去了国外。
那时他刚进二中校队,作为初一新生,每天需要进行大量训练,有时还会随队参加省里的一些比赛,虽然还是坐板凳居多。
他记得那是在D市一家酒店的房间,夜里接到母亲的电话,没有给他选择,只是单方面的通知——阿风,我要出国了,你跟着他,守住属于你的东西。
他一个人承受家庭的支离,对父亲的角色愈发漠然。
也许,需要做些什么去反抗,去宣泄——于是他每日与校外人士厮混,逃课缺训、喝酒打架,似乎只有在这种年轻的热血和拼命中,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孤独的心才能暂时得到慰藉。
后来有一天放学,他被一群混混堵在二中门口,却被刻意疏远很久的陈星和曲不凡撞到,1对7的情况下,二话不说抡起袖子陪他一起干。
那天打完架,三个人都大大小小负了伤,坐在一片被废弃的工厂附近,却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陈星说:“阿风,我知道你因为家里的事不好受,但你这样的状态我们也不好受。”
“是啊阿风,不管你心里多难受,我和陈星都在你这边,有需要说一声,兄弟们永远挺你!”
陆列风躺靠在一根生锈的铁柱前,仰头望天,乌云散去,晴空万里。
他搬去了爷爷家。
他爷爷早些时候从市委部门退下来,一生刚正,名誉清白。却不想儿子混迹生意场,将金钱、权力与美色玩得风生水起,年近不惑竟还闹出这般家丑,在他眼里,是非常失了本分的表现,因此对唯一的孙儿感到愧疚,做什么都尽量依着他。
其实陆列风家里从前是十分反对他练体育的,又不是读不来书——陆列风从小拿过多少奥赛奖牌?篮球作为爱好,是仅供学习之外放松的一项运动,若说真的将它当作职业,无论是陆列风的祖父还是父亲,心里都过不去。
而这件事发生后,做父亲说的话自然失去效力,做爷爷的又不忍心,如此家里反而都支持起陆列风初中的篮球生涯。
只是,他父亲和爷爷都没想到,陆列风竟然执着至此——到了高中依旧坚持将篮球作为未来职业发展方向。
因此当昨天趁生日之际将陆列风叫回去吃饭的陆国宇又一次试探性地和陆列风谈及此事时,不出所料遭遇了他的冷脸对待。
陆国宇年轻时辞去事业单位的工作下海经商,与妻子也就是陆列风的母亲一起打拼,凭借父亲的名头、天生的商业头脑以及对市场的敏感嗅觉创建的公司,如今已成为江城建筑业内数一数二的龙头。
他有心让儿子继承家业,然而陆列风态度冷硬,拒不配合,气得他口不择言:“你这小兔崽子!你以为是谁把你养这么大,好吃好喝供着你?没有你老子我,你能有今天?我不就一时鬼迷心窍,也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你凭什么整天对我摆着一张脸,老子生下你还欠着你了?还是——你还想着你那抛弃你早就在国外生活得有滋有味的妈?”
他不说母亲还好,他竟还有脸提起这件事,陆列风冷笑。
“守好你那些破钱,我一点都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