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的那两人到底没能撑过去,为防这病在军中传开,他们尸身和衣物皆被付诸一炬。
而那一封作为罪魁祸首的书信,自然也被销毁了。
信上的字句却始终在顾景曈眼前浮现。
中军大人……
千手阁已知晓,他们称呼他为中军。
他看卷宗时就觉得奇怪,当初袁硕将军的那一战,为何千手阁会对镇南军的行动了如指掌。
现下看来,应当是有千手阁人潜伏在军中。
幸好他有所防备,让他们改换称呼,否则他恐怕早暴露了身份;各项军令又是加密传达的,调兵遣将才得以瞒过千手阁。
不过,如今既确认了有细作,倒不如加以利用,传给千手阁一些他想让他们知道的讯息。
千手阁中。
千面堂堂主陈蝉衣匆匆地步入主殿,禀报道:“阁主,我部已经探知,镇南军即将粮草短缺。”
“这消息可靠吗?”夜昙问道。
“十分可靠,底下的弟兄们探查了粮仓,剩下的量大致只够他们撑十日。”
大盛的兵制,是军中受田,平日生产,战时出征,资装自备。
镇南军的驻地在益郡,而千手阁位于会川郡。辎重走得慢,山路又多,运粮过来需要七八日。算算时间,他们的粮草应该在路上了。
夜昙垂下眼眸思量片刻,终于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陈蝉衣离开后,沈空青为夜昙添上一盏茶,问道:“师父有疑虑?”
“太公于《六韬》中论兵道:外乱而内整,示饥而实饱,内精而外钝……”
见沈空青面露困惑,夜昙笑了笑,解释道:“意思是说,要外表佯装混乱,而内部实际严整;示敌以缺粮之状,而实际囤粮充足;内部磨砺精锐,而外表装作惫驽。”
“所以师父担心,他们粮草短缺是装的?”
“两军交战,最重要的就是知己知彼。若是被敌人虚假的情报所欺骗,那离战败也就不远了。”夜昙道,“不过我细细一想,千面堂带回的这个消息,应当不会有假。”
“这是为何?”
“如果他们只是道听途说,那我必然不会相信;但他们去了镇南军的粮仓,亲眼看见了粮草的余量。”
“万一是镇南军提前将屯粮运到了别处呢?”
“这可需要不少人手,闹出的动静也不会小,千面堂潜伏的探子不可能毫无察觉。”夜昙轻轻一笑,“既然军中缺粮,那就彻底断了他们的补给。”
阁中早已摸清,他们运粮走的是哪条道。
沈空青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师父要劫军粮?”
“没错。”夜昙点了点头,“你传令给飞鹰堂,叫他们去。不必将粮草带回,就地销毁即可。”
沈空青领命,她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再告诉陈蝉衣一声,把镇南军中剩下的囤粮,一并烧了。”
飞鹰堂的上任堂主穆云实已死,副堂主俞川柏被提为了护法,如今的堂主是一个名叫常山的精壮男子。
沈空青将夜昙的话转述给他:“常堂主,阁主命你……”
“哟,沈护法。”常山打断道。他面上虽带着笑,眼中却满是讥讽之意。“瞧我这记性,我差点忘了,如今你已不是护法了。我该叫你沈空青才对。”
他上下打量了沈空青一番,抱起手臂悠悠问道:“沈空青,你见到本堂主,为何还不跪下行礼?”
沈空青凤眸微眯,迸发出狠厉的杀意:“普天之下,我只跪我师父。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叫我行礼?”
“大胆!”常山喝道,“信不信本堂主治你不敬之罪?”
“对上不敬,当在水牢中受刑三日。”沈空青冷冷道,“待我转达完阁主的吩咐,立即就去领罚。”
“你……”
“嚷嚷什么?”阮雪茶听见了这边的争端,朝他们走了过来。
常山行礼道:“阮护法,是沈空青他冥顽不化……”
阮雪茶睨了常山一眼,轻飘飘问道:“常山,没听沈特使说,阁主有吩咐吗?你连这也不肯听,只顾压着人行礼。我倒想来问一问你,究竟是阁主的命令重要,还是你堂主的面子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