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有我在,”顾景曈道,“你的手,不必再沾血了。”
冰冷的河水没入姜仕友的口鼻,呛进他的咽喉、肺腑。
他拼尽了浑身力气挣扎,但这些抗争对按住他的那只手而言,只如同蚍蜉撼树一般渺小无力。
慢慢的,他反抗的力道弱了。
直到他的身体失去浮力,开始往下沉,沈空青才终于放开了手。
车轮碾过地面的辘辘声遥遥传来,沈空青眉头一蹙,躲到了暗处。
眼下已经宵禁了,怎么还会有人过来?
那辆马车逐渐驶入沈空青的视野,形制和纹饰都愈发让他觉得眼熟。
这不是……顾府的马车吗?
一只纤纤玉手挑起了车帘,帘后露出姜阑焦灼的脸。她左右张望着,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沈空青将手拢在唇边,学了声鹧鸪叫。
姜阑目光如电,直直射向声音发出的方位,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他。她冲仲明喊道:“停车!就是这儿!”
仲明一紧缰绳,勒停了马。
姜阑从车上跳下,口中吟道:“白蘋茫茫鹧鸪飞。”
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暗号,表示行动取消。
沈空青虽不明所以,但他在千手阁中历练多年,听命行事已是本能。他自暗处一跃而出,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他动作太快,以至于顾景曈下车时,只看到了他溅起的水花。
三人在岸边等待了不过几息时间,沈空青已潜至水底,将姜仕友捞了起来。
那姜仕友的裤子已坠了下来,松松地挂在脚踝处。幸而还有外袍遮掩,才不至于让人看见赤裸的下半身。
顾景曈连忙抬起手,遮住了姜阑的眼睛。考虑到还有自家姑娘在场,仲明忍着恶心,先把这人的裤子提了上去——顾景曈这才松开她。
只见姜仕友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仲明伸手去探他鼻息,又去摸他脉搏,而后向他家主子摇了摇头:“大人,呼吸和心跳都没了……”
顾景曈亦是面色凝重,他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却见姜阑接过手,帮忙扶住了姜仕友;而沈空青运起内力,一掌击在他后背。只这一下,这个已面露死相的人竟躬下身子,“哇”地吐出一大滩水来。
姜仕友吐这一下只是身体反应,他仍旧昏迷着。但至少能看得出来,他还活着。
沈空青道:“常听姜姑娘夸赞顾丞相智谋无双,怎么连人溺水后会陷入假死都不知道?”
他出言挑衅,顾景曈却恍若未闻,只是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阿阑埋下的这一杀招,最终还是及时挽回了。
回去的马车分外拥挤,地上躺着个姜仕友,姜阑一左一右坐着沈空青和顾景曈。
仲明提醒道:“姜公子是姜姑娘的兄长,大人是和姑娘定了亲的……但沈老板坐在里面,不太合适吧?”
闻言,沈空青垂下了头,只有一双眼睛向上抬着,小心翼翼地觑着姜阑的神色:“姜姑娘要撵我出去吗?……虽然河里的水很冷,我浑身都湿透了。但若是挤着你了,我立马就出去吹冷风。”
他分明是极凌厉的长相,此时低眉顺眼的,倒显得分外可怜。他的发丝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水,身上微微发着抖,方才说话时牙齿也有些打颤,好似真的冷得厉害。
明知他就是在故意卖惨,姜阑还是忍不住心软。她佯作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老实坐着。”
目的已然达成,沈空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下一刻,周身骤然一暖。原是姜阑解下了肩上的大氅,披到了他身上。
“自己把带子系好。”姜阑道。
大氅上还带着她的幽香与余温,沈空青笑意更甚,余光瞥见顾景曈的脸色苍白了一瞬。
哦对,这件大氅好像是他送的。
沈空青了然,愈发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系带,目光越过姜阑看向顾景曈,冲他微微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