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引燃了树林,一棵高约十丈的桦树烧断了主干,庞大的树体轰然倾倒。蒋辰安疾行的身形急遽一顿,猛地止住了去势。那巨树几乎是蹭着他鼻尖重重砸下,掀起的风沙与尘土扑了他满头满脸。
这短暂的停顿已足够柳盼滢追上来,刚才的一幕看得她心惊肉跳,但凡蒋辰安的反应稍慢一些,现下恐怕已经被砸成了肉泥。
他们如今已在火海深处,四面八方涌来的热浪炙烤着她的肌肤,不断提醒着她正身处何等的险地。她缓了缓神,又将目光投向了前路。
冲天火光点燃了黑夜,但目力所及之处俱是滚滚黑烟,三丈开外便无法视物。要在这样的火场中寻人,根本就是难如登天。
蒋辰安的眼睛被浓烟熏得通红,更为他焦灼的神色添了几分急迫:“我放出焰火也有些时候了,怎么他们还没有回应?”
“会不会已经……”
柳盼滢正要说出那个最糟糕的可能,只听“咻”的一声,一道焰火窜上夜空,燃尽最后一丝光亮为他们指引着方向。
那炫目的光芒映在柳盼滢的眼中,使她喉头一哽,硬生生将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在那里!”蒋辰安目光如电,迅疾射向信号发来的方向。他又点燃一支焰火作为回应,以让对面也能确认他们的方位。随后他在火场中扫视几番,找寻好堪堪可用的落脚点,毫不犹豫地提气轻身跃了进去。
“姓蒋的,你等等我!”他的身形瞬间被浓烟吞没,柳盼滢来不及多想,只能一面喊他,一面纵身跟上。
火场黑烟缭绕,视野极差,难以判断到底行进了多远。周遭火势愈来愈大,再不离开,只怕他们也会葬身于此。
柳盼滢早已动了脱身的念头,只是仍在思考如何说服蒋辰安——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她深知这个发小是怎样一个倔脾气。
却见蒋辰安突然停了下来,她心中一喜,以为他有所松动,连忙开口劝道:“我们真的不能再往前了……”
“嘘——”蒋辰安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听!”
柳盼滢耳边充斥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间或有树木倾倒的轰然闷响;再凝神细听,似乎有失了巢的鸟儿哀鸣着拍打翅膀逃离;再仔细去听,隐约可以听见喊杀声、打斗声、兵刃相交声……
“在北面!”柳盼滢迅速作出了判断。
二人加快了脚步循声而去,那打斗的声响逐渐放大,终于,浓烟中隐约可辨交战的人影。
只见沈空青背上负着一人,正与几十名官兵缠斗着。他身形踉跄,显然已经力竭,连挥刀的动作都有些艰难。
在炙热火光的映照下,那些官兵手中长枪的寒光愈发冷冽,枪尖点点寒芒如星,齐齐刺向沈空青的方向。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以一己之力应对这么多人的围攻。沈空青抬刀扬开刺向身前的长枪,借着这瞬息之间小小的空隙,右脚在地上用力一蹬,身形硬生生拔地而起,跃出了重围。
若在以往,这一突破口已足够他全身而退;可如今他受伤颇重,甫一落到地面,就又被训练有素的官兵重新追上。冲在最前方的十夫长十分勇猛,一柄长枪使得虎虎生威,直直向沈空青背上的妇人扎去。
不能让她死,这可是能替师父洗清冤屈的重要人证……
沈空青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扭转了身形,将那妇人护在身后。刺来的枪尖迅捷如电,眼看着就要没入他的心口,再来不及挥刀去挡了。
忽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只听一声清脆的铮鸣,那人腰间长剑已泠然出鞘,凛冽的剑光重重劈下,立时将那势如破竹的长枪拦腰斩断。他又抬脚在长枪截断处一蹬,在这一蹬之势下,枪把竟刺入那十夫长体内,将他捅了个对穿。那十夫长仰面重重倒下,死前仍不可置信地瞪大着眼。
紧随在十夫长身后的两名官兵也攻了上来,沈空青只觉一股轻柔的力道按在他肩上,将他往后一拉,而后一道倩影越过他向前袭去,电光火石间便逼近了那两人,手中柳叶双刀转瞬间便割开了二人的咽喉。
执剑之人正是蒋辰安,另一人自然就是柳盼滢了。
“你们先走,我断后!”蒋辰安道。
柳盼滢回过身,将妇人接到自己背上,还欲伸手去扶沈空青;他却退开半步,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然,仿佛一匹桀骜的孤狼:“不用管我。”
由于此前吸入了太多浓烟,他的声音已喑哑得厉害,像是破旧轴承发出的刺耳声响。他伤得极重,脸上血色全失,眼眶却通红一片。四周火光皆映在他的眸中,好似他眼中亦有烈焰燃烧。
柳盼滢只得收回手,嘱咐道:“那你跟紧我。”言罢,她在前开路,率先向外突围而去。
沈空青勉强聚起残存的内力,纵身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