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心中一惊,猛然抬头道:
“不可,娘娘!
姜氏身份卑微,怎敢入宫惊扰娘娘凤体。
子衡多谢娘娘抬爱,在此替姜氏女谢过娘娘。”
王太后身体前倾,起身靠近:
“这不打紧。
子衡,本宫与你母亲多年好友,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
如今你有了心仪的姑娘,本宫这个做姨母的自然也要先替你过过眼。”
陆渊正欲开口,王太后摆手制止道:
“你今日已经多次驳了本宫面子,要是再拒绝,是不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妇人尾音咬得极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陆渊知道此事推脱无望,于是暗叹一口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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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廷的宣旨太监得到旨意后向宫外驰去。
而姜家确是另外一副光景。
小佛堂内,姜昭浑身是伤的跪在佛龛前。
铜塑的菩萨眉眼低垂,仿若悲悯的看着蒲团上缩成一团的少女。
宽大袖口漏出一节雪白的小臂,几道鲜红的血印触目惊心,有些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淤紫。
嘭的一声,佛堂的大门从身后被人粗暴的推开,昏暗的房间被光亮渗入。
姜昭艰难的挪动着跪的青紫的膝盖,转过头去。
只见胡氏带着一帮仆妇,来势汹汹。
看着姜昭这副病弱美人的模样,胡氏心中的怒意又重新被点燃。
她跨步上前,捏起姜昭的脸颊,抡起臂膀左右开弓。
“啪啪”
两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姜昭白皙的脸瞬间红肿起来,鲜血顺着干燥起皮的嘴角流下,姜昭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但两只眼睛却仍然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人。
胡氏一看心里更加窝火,拿起一旁的藤条正欲上手。
身旁的王妈妈连忙抓住胡氏的双手:
“夫人不可啊!
再打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
胡氏低头看着地上不成人样的继女,这才狠狠把藤条一摔,伸手指着姜昭破口大骂:
“好你个下作胚子!
小小年纪居然就学会偷汉子了!你可知,宋砚现在可是你的妹夫,你怎么敢做出这等有悖人伦的丑事!
若不是刘嬷嬷发现的及时,姜家脸面可就被你丢尽了。
我的昕儿如今受罚,就是被你这个贱蹄子给祸害的!”
几句话声嘶力竭,胡氏满腔的恨意无处宣泄,左右查看,又想捡起地上的藤条。
两个嬷嬷急忙拉住暴怒的胡氏,安抚道:
“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
老夫人让夫人出面处理此事,本就是对夫人的器重。
此事尚未酿成大祸,大姑娘如今也受到了惩戒,不如就此揭过,否则,动静闹得太大,传到老夫人耳中恐怕不妥当。”
老嬷嬷说到了点上,胡氏此时也冷静了下来,仔细一思量确实如此。
于是鼻孔出气冷哼一声,命人搬来了一张椅子在姜昭身旁坐下。
看着身旁奄奄一息的少女,胡氏心中觉得格外的畅快。
接过下人端过的茶水,胡氏斜晲了一眼姜昭,慢悠悠地开口道:
“大姑娘,你要知道。
今日这通打骂是为了你好。出了前阵子的事儿,如今的后宅可不安宁。
老夫人有意清理后宅,谁让你就这样眼巴巴的撞到刀口上了呢?
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姜昭忍住身上的剧痛,仰起头问道:
“翠喜和青烟呢?她们在哪里?”
胡氏吹了吹热气,轻抿一口茶水,笑道:
“那两个奴才被你给连累了。
我让人将她们打了一顿关在柴房里,过些时日找人牙子发卖出去。
欺上瞒下的丫环,我姜家可留不得。”
姜昭闻言咬紧牙关,两手攥紧弯曲成拳,双目因愤怒而通红。
一旁的仆妇见状立即上前扣住她的肩膀
“昨日出府是宋小将军相邀,我只是同他解释清楚,并非母亲口中私会!
母亲,我与宋砚本就有多年婚约,
我们之间并非私会,刘嬷嬷中间传话恐有误会。
母亲,恳请您相信孩儿。”
胡氏冷笑一声,训斥道:
“你还不肯认错,到现在了还要狡辩。
刘嬷嬷是府中多年的老人,办事牢靠,她岂能冤枉了你?!”
她从太师椅上起身,移步到姜昭跟前,俯身贴近姜昭耳边低声道:
“我劝你早些认错,这样还能免受皮肉之苦。
今天你栽到我的手上,我定要为昕儿好好处置你!”
姜昭盯着胡氏,她知道,胡氏这是想要屈打成招,坐实她私通的罪名。
老夫人将此事交给胡氏处理,本就是知道自姜昕那次丑事以后胡氏对她心怀怨恨,认定赏花宴之事是姜昭陷害,而当时老夫人却斥责她没有证据莫要胡说,由此觉得老夫人偏心姜昭,连带着对她都有些不满。
于是她这次便称病不出。
将姜昭交由胡氏处理,本就是想让胡氏借机发泄多日累积的怨气,好缓和她们婆媳二人之间的矛盾。
只要不出人命,老夫人对这件事是不会过问的。
但对姜昭而言,她若真的就此认罪,那从今往后,胡氏便可就此拿乔,即便出手教训,这件事传到老夫人、父亲耳中也不过是整顿家宅罢了,
今后她的人生更是就此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这个罪名,她决不能认!
胡氏见人还不答话,怒斥道:
“姜昭,你要是识相,就赶紧认错!”
见地上的人迟迟没有反应,胡氏嘲讽道:
“你当自己还是之前的娇小姐吗?
往日,看在你和宋家有婚约,宋小将军对你青眼有加的份上,凡事我就不做计较了。
如今,这婚事照样落在了昕儿头上,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应该怎么做。”
她探前一步,低声威胁:
“你这两个丫环的小命,如今可就捏在你的手上了。”
姜昭瞳孔紧缩,肩膀不自觉的颤抖。
彷徨、无助一瞬间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她在这府中安逸了太久,以至于差点忘记,这可是吃人的古代!
这里有法律,却不容她申诉:这里有道德,却不听她辩驳。这里人人都有眼睛,心里如同明镜,但没有人会站出来替她讲话。
这是人治之下的封建王朝,一个府邸,一个院落,便是一方朝廷。
嬉笑怒骂,皆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三字罪无由,此罪莫须有。
姜昭抿了抿发白的嘴唇,从昨天至今,她滴水未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