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面对一个约定最无力的，不是对方耍赖不肯兑现，而是对方假装不记得了或者真的不记得了，不要他那份约定了。

周淮尝试提起这个话题，却在汤昀面对他给出的暗示无动于衷并且无辜抬眼微笑的时候选择了放手。

那个时候的他，也不知道很多年以后，他会在很多看上去没有联系的行为里得出因果然后，被限制在时间里。

汤昀高考假上来为了那个出国要考的考试忙得脚不沾地，白天有空的时候和晚自习一下课就去凌彤办公室，基本上回寝躺床上就睡。

意识到要放他们终于要放天数不多暑假的暑假的时候，已经是学校把暑假作业发下来的时候了。

两本厚厚的学校老师出的各科卷子，所有科目都雨露均沾，每个科目基本上都有七八套卷子，英语的听力都没有少。

今年的暑假，学校没有晚放假，而是打算早早就放假然后集中学生精力提早开学很长一段时间。

汤昀坐在教室里，从昨天刚换位置坐到他前面的周淮手里接过暑假作业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初夏的光徐徐从教室里退出去，也缓慢地从周淮的身上撤走，像是一场缓慢的告别。

这个世界好像总是要告别。

今天的自己告别昨天的自己，明天的自己又要告别今天的自己。

那些没有被告别的东西，在时光的冲击下慢慢褪色，也就淡了，总归不是曾经。

晚自习结束，汤昀突然发现今天晚上的自己闲了下来。

凌彤今天晚上有事，这几天的学习任务他也完成得差不多了，他也不想提前写学校的暑假作业。

明天就是期末考，他能复习的感觉也已经复习得差不多了，什么都不想干了。

他看着前方，脑袋放空，目光也放空，周围的环境都成了虚影，在黄色的落下的灯光下有着迷糊的轮廓和背景。

他一闭眼，弄弄的疲惫像是潮水一样漫上来。

再睁开眼睛，他已经转身迈开步子，两手空空地走了。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犒劳一下疲惫的自己。

余光里，他看见周淮从收作业学讲台上往下走，往他这里走。

汤昀脚步没停，困意却一瞬间散了大半。

周淮低垂的眼皮扫下来的目光往他身上落了一瞬间又散开。

汤昀克制住没让自己的视线多作停留，匆匆忙忙回了寝室。

他上床很早，灯还没熄人还未全归，他就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他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今天晚上周淮落下来的短暂一瞥，到站在河边吹拂过的晚风，那天晚上周淮拼好的黑白相间小麻雀，从淋过的雨到吃过的藕粉，没有时间线的记忆像是一团团乱码，纠缠的棉线，数不清还剪不断。

他闭着眼睛，用眼皮感受着头顶折射进床上的灯光的明亮，听见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的稀碎的声响，鞋子踩在地板上的鸣叫，水花落在洗漱台的声音，水杯撞在摆放洗漱用品柜台壁的声音，汤昀都不用睁眼，就知道声音的的主人是谁。

一直到半夜汤昀也没有真正睡着，一直觉得有点模模糊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好像置身在水里，浪花越过他的耳朵，水花淹进他的耳孔，把周围的声音一点点蚕食。

他在梦里，好像模模糊糊地听见了一句“生日快乐”。

是他的生日了吗？

今天还是明天还是昨天。

虽然汤昀假装不知道今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但是潜意识还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对面的人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子，弯下腰，朝他招手。

汤昀像是浮在空气里，随着七楼飘到了她的面前。

落在她肩前的长发带着淡淡的花香，落在他的鼻腔。空气里有一股甜腻的蛋糕的味道，还有巧克力味。

“然然，生日快乐。”

汤昀在强烈的光线和耳朵里传来爆裂的轰鸣声里睁开眼睛，眼前模糊一片，周遭像是全部被泡泡遮盖在后头。

五彩六色的泡泡的反射光像是构筑了一场互彩斑斓的梦，他踩在云朵上，像是下一秒就要坠落。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脑子一阵眩晕，好像真的在往深渊里掉落。

恍然间，汤昀听见一句陌生而熟悉的嗓音说出来的“生日快乐”。

他睁开眼睛，一滴泪水顺着眼尾滑落脸颊，温热又冰凉。

“天天开心。”周淮站在他床边，又补充了一句，眉眼有些罕见的温柔。

汤昀的视线往他手上看，看到了一个天蓝色的纸袋。

天蓝色的纸袋上写着happy birthday的英文花体，周围拥簇着小小一朵的白色花朵。

生日快乐。

天天开心。

明明好像早就疏远，那些隔开的距离像是在一瞬间就拉进，像是从来没有过间隙一样。

汤昀感觉眼睛里的不明液体都快要溢出来了，立马当机立断地把身上的被子上上一扯，挡住了眼睛：“我再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