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的手很宽，但是并不厚重，骨节分明却白，像是上好的瓷制品，但是并不像其那么冰凉，暖暖的像是暖炉。

汤昀被对方握在手里，原本冻僵的快没直觉的手立马活络了起来，血液在身体里奔腾。

汤昀脑子不清醒地想：血小板血细胞真能折腾，撞得他脑子都要晕了。

他突然很想把这一刻记录下来。

让这一刻在以后的时间里有迹可循。

一节美术课并不可能画完一副画像。

汤昀画了半张脸后后知后觉得感受到一点遗憾，遗憾时间过得太快，美好的东西总是留不住。

今天的作业依旧很多，但是人总是要做选择。

犹豫了片刻，汤昀把桌上除了用来遮掩的其他作业都塞进了课桌。

画画前汤昀朝班长笑笑：“班长，等会要是发现老师来了，提醒一下我。”

崔予婕没忍住往汤昀桌上看，汤昀也没有遮遮掩掩。

显而易见，汤昀画的是一个男生，阴影一样的素描落在洁白的纸上，勾勒出大概的轮廓，却暂时看不出来是谁。

崔予婕挣扎了几秒，在汤昀那张脸的攻击下，最终还是顶着班长的帽子，干着能掀掉帽子的事。

汤昀画了一个晚上也就大概画出周淮的上半身，还有他身后的操场上那棵古松。

青河的松树高耸入云似的，亭亭如盖，操场上那棵更是如此。

不对着画难度还是有点大，幸好汤昀找了班上有相机的女生拍的照片，大概先在美术课勾勒了大概的轮廓。

汤昀画画有喜欢留字的习惯。

他在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最后几分钟在后面留了落款。

十二月二十六号，雪。

虽然平安夜圣诞节已过，愿平安。

江城落雪的初冬。

除这次之外，汤昀只有高一的时候偷偷摸摸给周淮画过的那一副画。

那副画后面也留了字，却不像这般算得上光明正大的画。

这副画，他画得几乎算得上是光明正大，光明正大藏匿着无法言说的心思。

下晚自习，汤昀突然就有了个主意，在班长去收作业之前开了口，压低了声音：“班长，帮我保密呗，我打算给周淮一个惊喜。”

汤昀还没把画当做惊喜送给周淮，周淮却给他送来了惊喜。

学校教学楼外的花坛里种了山茶，花坛是用白色的砖堆砌出来的。

山茶开出的花红得稠浓，花瓣看着就像暗红的丝带一样顺滑，漂亮得惊人。

特别是下雪了之后，山茶的绿叶基本上都结了冰，叶子上覆盖着一层冰膜，勾勒出叶脉的走向，晶莹剔透。

而教学楼二楼作为支架撑出的灯的灯光就落在这里，将雪夜的山茶衬得妖娆瑰丽。

可真正吸引汤昀目光的不是那株开得正盛的山茶，而是花坛上的小雪人。

小雪人由两个小球堆成，下面的白色小球上插着两根褐色树枝，上面的白色小球上嵌着两个黑色的石头，脖子上围了一块灰色的布。

周淮站在旁边，垂眼去看汤昀的表情：“堆得比较匆忙。”

汤昀一瞬间都丧失了思考说话的能力。

他仿佛透过时光的长河看见了那年冬天。

一头长发的汤婧月披着头发，也不怕雪将她的所有头发打湿，应汤昀的要求，在雪地里堆了三个小雪人。

三个小雪人有大有小，最小的在中间。

那时候的汤婧月还笑着和他说程锵晚上一定会回来陪他在雪人面前拍照，但是直到雪人化了，程锵也没有出差回来。

汤昀眼睛突然有点酸，他转过身，想要开口，却觉得嗓子发堵，鼻子也堵着了。

他狠狠地耸了一下鼻子，还没有酝酿好情绪，周淮就递给了他一张纸。

他们两个站在周淮撑起的伞下，周边是纷飞的雪花，身旁是放学铃响起后学校该有的吵闹声。

汤昀第一次觉得人可以这么脆弱。

因为一个人的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而想要泣不成声。

周淮今天会堆这个雪人的原因也很奇妙，像是一时冲动——这是他鲜少会有的情绪。

今天一天，汤昀都显得有些不在状态。

周淮自己看着在吃饭的时候都开始发呆的汤昀，还没有问出口，谭岁就皱着眉凑到汤昀身边：“感觉小昀昀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好啊?白天发是不是生什么事了?”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是谭岁最近比较春暖花开春风得意春光明媚春光满面。

于是，谭岁这个二货就开始逢人就喊非常亲昵没有边界感的叠词昵称。

刘子旭被他喊成旭旭，非常像另外一个xuxu的谐音，刘子旭自己都为了这事和谭岁申明了很多遍。

但是事实证明，春风里的人，大多是脑子都用来记想要记下的东西，对周围的环境那叫一个不在意啊。

谭岁一边脑子里怀春一边：“嗯嗯嗯，知道了，旭旭。”

周淮听见谭岁对汤昀的称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而谭岁这家伙还没有自己很闹很吵人是自知之明：“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很闲?”

谭岁很想说他闲啊，但是被一旁的沅戚堰直接踹了一脚。

谭岁被问得一脸懵逼，也被踹得更懵逼了，沅戚堰盯着他看了几秒，心说这个傻逼为什么找得到女朋友。

他现在怎么还没人追。

吃完晚饭一路走回教室，周淮站在汤昀旁边，又想起谭岁的问题。

换了同桌之后，汤昀的一举一动就不在周淮眼皮底下，就算他们还是同桌，人和人相处也是要有边界感的，一直盯着别人看算什么回事?

搞得谁都像是和谭岁那个没有边界感的……煞笔一样。

周淮鲜少骂人，只是偶尔会觉得很难形容自己的情绪。

骂人真是不失一种释放情绪的言语。

但是，周淮想起第一节课下课汤昀那个怀念得过头的目光，觉得他可能知道原因。

汤昀会那么怀念，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曾经给他堆雪人的人，不可能在今年再陪他堆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