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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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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众人到营州已快戌时,天阴沉如墨。程行礼裹着裘袄,带着毡帽见到那矗立在辽阔土地上的开元寺塔,虔诚地作了个佛礼。

瑶姬说:“走吧。”

她并未带着众人从寺门口进去,而是绕了很长一截路,走到寺北面,找到块石碑。程行礼见那石碑不过平常,上面刻着鲜卑语,想来是这座开元寺塔的文书。

瑶姬取下颈间一块红宝石项链,插入石碑左下角的小凹槽里。四周顿时响起轰鸣声,不过片刻,碑下显出一条狭而长的石梯通道来。

众人沿着石梯下去,这石梯两侧长满青苔,阴湿得很,空气中还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霉味。

走在末尾的史成邈紧紧抱住仆固雷,他感觉自己每走一步,门口那石碑就关上一些,直到五步之后,石碑悄然关上。他啊的一声,跳到仆固雷身上,仆固雷无奈只得把他抱在怀里。

黑暗袭来又很快见得火光,两侧燃起烛台。石梯走了近一刻钟,终于到得地底。

前头又现烛光,转过一地,便到一挑高数尺,流觞活水的大厅。厅内及其貌美的侍女、侍卫来去如云,瑶姬一进去,就有侍卫带他们往一内室走。

一进内室就有群身高八尺、面容英俊、肌肉壮硕,袒胸露|乳的侍卫迎上来。都说蓬荜生辉,果然这群玉树临风的人一出现,将这没有生气的洞穴也衬得犹如仙境。

郑岸看程行礼直盯着那群不要脸的侍卫,脸色阴沉地扯了下他。程行礼一头雾水,他在看这群人身上的刺青呢?居然是鹤,好奇的他就多看了几眼,怎么郑岸好像生气了?

元青看到这群人也不高兴,冷哼了声。瑶姬淡淡地睨了眼他,对那群侍卫说了几句古语,侍卫们点头带走了仆固雷父子。

剩下四人各有各的心思,石洞内很大,道路也错综复杂。瑶姬带着程行礼进了扇石门,郑岸和元青在门外等候。

甫一进这石门,程行礼便觉身心舒畅,烦忧尽扫,门内空旷,一环巨大的流水从脚下过,形成圆环自门边沿至中央。中央之上,放置着一樽石棺。

程行礼被瑶姬带到石棺前,她说:“这是万年寒冰所制的冰棺,能保尸身千年不腐,你娘去世后,我把她安置在这里。”

程行礼一时愣在原地。

瑶姬手按在石棺外出一滑,黑石响动,棺盖缓缓移动。

直沁人骨子的凉雾扑着出来,击在程行礼脸上,他在缓缓散去的雾中见到了张安静祥和的脸。棺内镶着层白玉,白玉与玄石之间是寒冰,那些莹白的光照在棺中人脸上。

程行礼怔怔地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脸,长眉入鬓,眉眼微闭像是睡着般,玉莹尘清似明月高悬,不染俗物。

程云玑睡在冰棺里,双手交叠,穿着身鸾紫秀云袍,模样装扮像极了程行礼在小苍山梦里见到的。

他思念了这么多年的母亲真与他相见了,虽一个在阴一个在阳,但他还是觉得母亲与他已经用另一种方式见过了。

二十三年前,父母期待着自己的到来。

程行礼轻轻地握了下程云玑的手,很凉,可那像极了活人的肌肤触感竟让他恍惚觉得程云玑并没有死,而是睡着了。

程行礼扶着冰棺半跪下来,表情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嘴唇阖动许久,才混着眼泪小心翼翼地叫出了那个字。

“……娘。”

郑岸被元青带到了一处流水的亭台上坐下,四周帐幔翻飞,头顶有一处极小从地面射进来的光亮,外远处传来琴音,一点儿不似百里地下。

郑岸说:“我以为这儿是牢笼,却没想到如此富丽。”

“瑶姬到底是苏和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就算是养病也恨不得把整个兑月门搬进来。”元青倒了碗水递给郑岸,说,“上次你见到的那个祭台不过是几百年前,先人留下的金莲阵。若说那儿是第二层,那这个地方便是第三层,离地底也不算远。”

这水的味道很怪,郑岸喝了口就搁下,说:“你说的那件事真的能救知文吗?”

“你怕了?”元青问。

郑岸答道:“不是,我是怕如果不成功,以后就找不到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人了。而且一次又一次的剥离受折磨的还是他,所以这次只能成功。”

元青笑了下,说:“我看那个拓跋瑛很愿意,为了感情,你们豁得出去。”

“那又怎么样!”郑岸冷哼一声,“为程知文死这样的事,他拓跋瑛也得排我后面。真成功了,知文也是记我一辈子,而不是他。”

元青说:“我又没说要死,少自作多情了。”

郑岸表情有些遗憾,元青叮嘱他:“把茶喝完吧,我专门给你调的。不然上元节血蛊入体,很疼。”

郑岸一饮而尽,说:“知文会疼吗?”

“不会。”元青答道,“疼得只有你我。”

石门外,瑶姬等了程行礼一个时辰,他才从里面出来。见程行礼眼睛红肿不堪,忙叫人送了药来给他擦上,说:“小心哭伤眼睛,你母亲就在这儿哪儿不去。”

在石门内,程行礼跟程云玑说了许多事,从小到大,好的也说,坏的就挑好的说。

“以后呢?姨娘不是说您和青叔要回太白山吗?”程行礼说。

“是。”瑶姬淡淡道,“你离开辽东时,把她送回程家安葬吧。她在这儿这么多年,想来也是不开心的。她常跟我说,她是汉人,汉人到头来都想要入土为安吧。”

程行礼已经哭不出来了,瑶姬把他抱在怀里,说:“带她回去吧,她肯定想家了。”

两人聊了会儿,瑶姬又带程行礼去吃饭。

这儿都是灯火,看不见阳光分不清时辰,瑶姬说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等想问时间的时候就派人去地面问。

吃饭时,程行礼看那群侍卫侍女,说:“为何在八盖村他们不来找姨娘呢?”

瑶姬答道:“他们无法离开这里,我能离开是因为之前你的心头血破过金莲阵。”

吃完饭瑶姬要处理事情,就挑了个长相英俊,身材极好的侍卫带程行礼去休息,下去前瑶姬还朝那侍卫吩咐了几句。

这住的地方也是弯绕许久才到,程行礼被侍卫带进了间宽敞华丽的石室,内里红毯铺地,香炉帐幔无不奢华。程行礼走进内室,发现头顶有个很小很小的窗户,仔细看的话,能见到满天星宿。

“这儿是什么地方?”程行礼问带他来的那名壮硕侍卫。

侍卫歪头像是在思考,随后眼神像是坚定了什么,走向程行礼。程行礼尚在疑惑此处位置,一个措不及防就被被人从背后抱住,紧接着那侍卫就来脱他衣服。

程行礼大惊,赶忙挣扎,大喊放开。

侍卫察觉程行礼的挣扎,松开了他。跪在程行礼面前,双手按膝,说了句叽里咕噜的话。

程行礼后退数步,理好衣服,疑惑道:“什么?”

“他说他错了,主人。”

元青带着郑岸从门外进来,郑岸的脸色很是难看。

“啊?!”程行礼震惊道,“他……他想干什么?”

元青轻叹口气,扶额无奈,用古语叫那侍卫起来后,问了句话,侍卫答了。

元青脸色略有些尴尬,说:“瑶姬让他伺候你。”

程行礼忙道:“不用不用!”

元青笑道:“你不喜欢就算了。”

说完元青就带那侍卫走了。

程行礼倒了碗水喝,看见一脸不自在的郑岸,问:“你晚饭吃了吗?”

郑岸说:“吃了。”

程行礼点点头也就没管他,望着窗外的星宿,又想起母亲的样子。

“你见到娘了?”郑岸做到程行礼对面问道。

程行礼说:“那是我娘。”

“我俩有婚约的,你娘就是我娘,我娘也是你娘。”郑岸说,“我小时候她还抱过我,还给我吃过糖呢。”

程行礼视线落在郑岸脸上,抿了下唇,什么都没说。

郑岸笑着说:“她那时候可说了,要我给她当女婿。”

程行礼垂眸,没有说话。

郑岸看出他的惆怅,也就选择闭嘴不打扰他。但期间为程行礼收拾床铺,端水伺候这种活,他还是坚决自己来,赶走了想进来伺候的侍卫侍女。

当夜,郑岸使出死皮赖脸的功夫又爬上了程行礼的红帐香床。

不过程行礼与他中间隔了宽阔的楚河汉界。

程行礼问:“应淮,你还记得我爹娘的声音吗?”

郑岸悄无声息地移近程行礼几分,答道:“叔父婶娘去世那年,我不大,记忆不太清晰,只觉着他们是很温柔很好看的人。”回忆里的事情他记得不太清晰,只能用有限的词说:“依稀记得,叔父抱着我时,他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就像是春天里阳光晒透了青草的味道,很淡也很好闻。”

程行礼默默听着,郑岸又说:“我娘在的时候还说,我经常摸你娘的肚子,说想要个弟弟。婶娘很温柔的问我将来会不会保护他,我说会。”

头顶那扇窗户灌进来几缕风,随之一起掉落的还有片树叶,程行礼的心随树叶一起飘荡着落在地面,很闷很酸。

“你比阿郁大五个月,那时候我娘怀着他,周婶怀着你。”郑岸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地诉说着他的童年世界,“我爹那时候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参军,住在你家隔壁,两家人常一起出游作伴。我娘常带着我去找叔父婶娘,婶娘的样子我记不得了,但我娘记得。她说婶娘很漂亮,眼睛很大,像画上的仙女,还长着双像宝石样璀璨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能把世间所有的光彩都装进去。”

“我娘那时跟我说过好多好多事,那些都是你爹娘的故事。”郑岸偏头看着程行礼,“有时候也有你的存在,婶娘怀你时不吐也不累,他们都说你肯定是个听话的孩子,心疼人得很。”

程行礼侧头凝视着郑岸的眼睛,黑夜里那双眼睛格外明亮。而他的眼睛沾了一层水雾,想着记忆的父母,他的泪就止不住。

郑岸说:“知文,别哭。我娘说,叔父婶娘给你取的萱字就是想让你能少忧愁,能够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不要被世间琐事锁住心。萱草本就是忘忧花。”

程行礼心像是被揪紧了般,哽咽着说:“真的吗?我爹娘是这样说的?”

“我骗你做什么?”郑岸笑着说,“我要是骗你,我娘晚上可会来打我的。”

程行礼再是忍不住,蒙着被子大哭了起来。

那是他记了念了二十多年的父母,他以为父母是因为生病和不相爱才分开的,以为父母真的像舅舅说的那样,父亲害死了母亲。

可是并没有,他们并没有。他们很爱彼此,也很爱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

郑岸听着程行礼抽噎不停的哭声,心里也像在漏眼泪一样,他靠过去抱住程行礼颤抖的身体,说:“很多事压在心里会很痛苦,哭出来或许会好一些。”

程行礼再也忍不住这情绪,扑进郑岸怀里大哭起来。思念的眼泪与喉咙里的呜咽一起染在了郑岸的单衣上,他轻轻顺着程行礼的背,不停告诉他别哭,有我在。

时间终会冲淡记忆里的感情,可永远不会冲淡骨子里的爱。

翌日程行礼起来,发现自己被郑岸单手搂肩地抱在怀里。许是房里暖和,程行礼昨夜睡得很舒服,竟丝毫没有察觉,他把郑岸搭在腰间的手移开,轻手轻脚地从他怀里挣出来下了床。

一出内室,侍卫和侍女就来帮他穿衣。绣着凤凰纹样的紫色长袍带出程行礼修长的身形,紫玉琉璃冠由玉簪固定,侍卫侍女们给程行礼戴上许多配饰。

程行礼想拒绝,侍女们却摇头,用极生涩的官话说:“少宫主吩咐。”

于是程行礼手上带着五六枚戒指,腰间挂着价值连城的红玉金佩。脖颈上戴着金玉翡翠做的项链。

郑岸穿着松松垮垮的单衣一出来就见到了气质如仙,皎如天上月的程行礼。他双手环胸靠在屏风上,说:“真好看,比朝廷里的紫官服好看多了。”

侍女最后为程行礼穿上黑裘袄,浓墨如黑的毛领将程行礼肤色衬得更加白皙。郑岸暗自感叹,要是程行礼真养在瑶姬身边,那得是多富贵的一个公子哥啊。

他郑岸把腿跑烂都追不上。

就在他暗暗自卑时,侍卫侍女们也为郑岸换了身玄色衣裳,绣样虽不比程行礼那般精美,但也是一件千金。

两人吃完早饭,就有人带他们去见瑶姬。

今日出了太阳,几束阳光打在瑶姬手背的金莲花刺青上。她支颐睡在贵妃榻上,两位年轻貌美的英俊侍卫为她揉肩捶腿。

程行礼拱手拜道:“请姨娘安。”

郑岸也跟着说:“请姨娘安。”

瑶姬没睁眼,随手指了下几案,说:“你俩坐吧。”

两人道了谢,瑶姬说:“好外甥,昨夜睡得怎么样?”

程行礼答道:“很好。”

听得此话,瑶姬才睁眼,先是打量了下程行礼,笑着说:“果然你和你娘一样,穿紫色好看。”随即又粗粗扫了眼郑岸,说:“你收拾收拾也还将就吧。”

程行礼讪笑:“谢姨娘费心。”

郑岸说:“谢姨娘费心。”

屋外有脚步声来,瑶姬挥手,那两名侍卫便退下了。

侍卫出门时遇见了元青,头低得更厉害了。

程行礼看元青一脸幽怨地坐另一张案后,心想他俩昨夜吵架了吗?元青怎么从外面进来?虽心中腹诽,但还是朝元青问了个好:“青叔。”

元青笑着应了,瑶姬由侍女扶起抿了口茶,无视元青的存在,对程行礼说:“你不喜欢我给你的人?”

程行礼想起昨日那个侍卫,说:“多谢姨娘好意,但我不喜欢。”

“不喜欢男的?”瑶姬诧异着看了眼郑岸,郑岸避开她的目光。

瑶姬心领神会,拍了拍手。门外走进来数十位姿色貌美的婀娜女子。

瑶姬说:“好外甥,看看喜欢那个?”

程行礼无奈:“姨娘,还是算了。”

“女的你也不喜欢吗?”瑶姬说,“那你喜欢什么?”

程行礼还未来得及开口,郑岸就抢他一步说:“姨娘我会伺候好他的,所以请您不要再给他安排人了。”

程行礼:“……”

瑶姬略有些遗憾地哦了下,说:“行吧。明日是上元节,行礼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开阵分蛊。”

程行礼颔首,看出瑶姬和元青的别扭,带着郑岸走了。

两人走后,瑶姬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元青答道:“没有。”

“那你给郑岸喝生魂汤做什么?”瑶姬说,“那可是吸引血蛊的东西。”

元青:“他愿意,不然你希望有一天苏和找到行礼吗?”

“这会死人的。”瑶姬说,“况且他也不是行礼喜欢的人。”

元青默声片刻,缓缓说了件事。

半晌瑶姬才从错愕中回神,说:“真的?”

“寒情丝你不会不明白,双方得有感情才行,不然我骗你做什么?”元青说。

瑶姬笑了下,说:“以身解药,行礼这辈子都跟他分不开了。云玑留下的青玉佩竟然能保他一命,难怪自寒情丝后,行礼生了病症也不落在我身上,这世间事也是神奇。”

元青无奈道:“竟也误打误撞。”

“也对,否则郑岸跟血蛊交合,不死也得下|身残废。”瑶姬走到元青面前,说:“但程家祖父为什么没死?”

元青端正跪好,替瑶姬理好腰间有些凌乱的裙摆,答道:“这块玉佩是程家祖父留下来的,但不知为何到了方琼手里,而后方琼把他赠给了云玑。”

瑶姬喃喃道:“方琼那个老不死的,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我。”

“主人说得是。”元青抬眼看向瑶姬。

瑶姬垂眸笑了下,挑起根腰带套在元青脖子上,睥睨道:“那么多人里,还是你最听话。也是你,最不听话。”

这厢程行礼和郑岸找了个侍女好不容易问出史成邈在哪里,等找到地方发现史成邈还在睡,仆固雷才起来吃饭。

郑岸说:“他怎么还在睡?”

仆固雷说:“小孩子觉多,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郑岸进仆固雷地盘跟自己家,扫了两块干净胡床就拉程行礼坐下,毕竟当初他俩也有半个厨房情谊。

仆固雷哼了声,说:“元青已经答应我了,等上元一过就会治好孩子的病,我也就该走了。”

“去哪儿?”程行礼问。

仆固雷:“草原人就生活在草原呗,还能去哪儿?”

“到时史成邈会跟着你走吗?”郑岸问。

“我是他爹,他不跟着我,跟着谁?”仆固雷莫名其妙道。

随即他看向两人,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了,你们是来向我打探消息的。史成邈的决断在他自己身上,你们不必替他做选择。”

“我们只是觉得,若他真恢复正常,想回永州,郡王也会接纳他。”程行礼曾跟郑厚礼聊过这件事情,郑厚礼的态度很明确,恩怨分明,史成邈只要回来,他会不计前嫌。

仆固雷淡淡道:“那是他的选择,我不知道。”

郑岸沉吟片刻,说:“冒昧问一句,当初史成邈跟着你走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切事情不过贪念,当年仆固雷长子死后,他就一度陷入疯狂,他害怕死亡,害怕生命消失在草原上。

这时瑶姬接近了他,告诉他多年后会有个携带藏宝图的人来到这里,于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布局,先是将史成邈练成个听话的蛊人,再从郑厚礼身边的人下手。

史成邈饮过瑶姬做的长生药后,跟仆固雷大吵一架,想逃却发现不能离开仆固雷太远,否则身上就会长满青紫色的纹路,一到夜里就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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