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你外祖父接到你舅舅病重的消息提前回家了,姑姑在云玑进兑月门的第五个月后去世了。”
“怎么去世的?”程行礼疑惑,难道是苏和想让山兰做什么导致的吗?
他稍一动念,瑶姬便猜到了,如是说:“不是我父亲干的,是姑姑想让云玑活下去,便把长生花移到了自己身上。本来长生花入体对你们这种拥有血蛊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姑姑精力损耗太大,又想以血蛊打开宝室大门,就没有撑过去。”
“外祖母是钥匙?”程行礼说,“我也是?打开藏宝图的钥匙?”
瑶姬嗯了声,接着说:“云玑没有血蛊没有长生花,也就活了下来。她待在山上的许多年里,虽然跟我在一起,但我能感觉到她很想她的父兄。于是趁有天,守卫松懈的时候,跟元青一起离开了。”
“我和云玑跑到山腰时遇见了瑶姬,瑶姬问她,还会回来吗?”元青神情陷入了回忆,“云玑的回答是永远都不,她厌恶那个地方,厌恶那个把她和山兰变成怪物的地方。”
回忆一开始,元青就跌入了狂流当中,他的眼里已没有郑岸,只有那年山上瑶姬用蔑视的语气对他说:“你走了,就永远别回来,爬也不准爬回来。”
但后来他把程云玑送到家,又跑回了兑月门,想爬回瑶姬身边。
“回江南后,云玑不想记得山上的事,就喝了我调的醉生梦死。”元青说,“我后来再见到她是在太原,她认不出我,只当我是个路人,那时她陪周锡一起赴任塞外南苏州。”
后来的事,郑岸知道了,说:“前因说完了,果呢?”
“南苏之役爆发,你娘魏慧带云玑踏上流亡之路,路上她听闻周锡去世,有早产之兆。但妇人生产时,本有假死一说。你娘误以为她去世就把她下葬了。”元青说,“我和瑶姬那时也以为她死了,但当我撬开棺材时发现,云玑还有呼吸。”
多年真相揭露,郑岸呼吸一滞,说:“后来呢?”
“后来他把云玑尸身和才出生的你带到我面前,我的妹妹啊!前两月还跟我说孩子姓名已经取好的人。”瑶姬又倒了碗清酒消愁,嗓音带着哭意,“转眼就躺在了冰棺里,所以我讨厌你那个把她带回塞外的父亲、也恨元青没有照顾好你娘。”
“可造成这结果的人是我父亲,我能恨谁?”她的声音充满了一股绝望,“我当年让她不要离开太白山,她没有听;孩子出生前,我让她回关内,她也没有听!程云玑怎么那么犟!”
看着失智的瑶姬,程行礼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道:“姨娘。”
“罢了,这都是前尘事了。”瑶姬深呼吸几下,反手抹去眼角的泪,说,“不应该跟你说的,要不是元青及时赶到,你也不会活下来。”
瑶姬痛恨这个妹妹的一意孤行,也不理解她的感情。
“姨娘,是舅姥爷把你困在开元寺塔底的吗?”程行礼喉咙干涩,很想哭一场,但又不知道跟谁哭诉。
瑶姬沉默片刻,抽回手答道:“父亲以族人为先,姑姑死后,他在后辈身上找法子,抓了许多族人炼药,妄图练出与血蛊一样的人,元青就是其中一个。但云玑和元青逃走后他就真是疯了,就拿我炼药。”
“我失败了,蜿蜒如龙的长生花长在我的体内。后来父亲为了救我,把我关在开元寺塔的地牢里养病。”她苦涩地笑着说,“那里面有地脉和金花阵,能压住长生花的毒。元青从江南回来后给我寻了很多药,但都没有效果,只能看我日复一日的被折磨。”
想到那些虬结恐怖的花,程行礼一阵心痛,问:“姨娘还要我的血吗?我能帮你。”
“快好了,要你做什么,你好好活着就是。”瑶姬淡淡道,“当年元青把你抱来的时候,我想将你留在身边抚养。可元青说什么都要把你带回程家,说这是云玑的唯一夙愿,我不明白世间那般污浊有什么好去的。争吵间你又因身体受损引发了胎里带来的变异长生花毒危在旦夕,为了救你,我给你下了子母蛊压制你的毒。”
她明亮的眼神望向程行礼,说:“所以从小到大你就没生过什么大病,因为是我帮你扛着。”
想起幼时不论什么风寒都没有在身上停留的原因,程行礼的泪滴在瑶姬手上。
瑶姬说:“我想云玑的孩子,终有一天要随我回去,元青不让步。无奈我只能跟元青约定了,要是你进了临榆关,就得跟我回家。”
“太白山?”程行礼这一晚上听了太多事,声音带着颤。
瑶姬说:“你想回去吗?想的话,我马上带你走。”
程行礼凝视着瑶姬,烛火下的两张美人面细看起来,轮廓极为相似。
半晌,程行礼说:“不回去,我是官员,不得擅离职守。”
“当官好,家里我父亲是个炼药的,不读几个诗书。”瑶姬像是预料到了程行礼这个答案,笑着说,“还是阿周有出息,考上状元。你娘知道了,肯定高兴。”
程行礼从未感受到过母亲的关怀,但在这一刻,在瑶姬眼里她彷佛尝到了母亲的感觉,哽咽道:“姨娘……”
“姨娘前几天跟元青商量了,等事情结束,我会回太白山再也不出来了。”瑶姬说,“所以,你多陪陪我好吗?”
程行礼点头,瑶姬轻叹一气:“一直想带你回家,却没想你跟云玑一样向往山下世界。前些日子,我吓到你了吧?怕是都不美了。”
程行礼忙说:“没有,姨娘,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瑶姬笑着说:“你娘才美,幸亏你长得不像周锡,否则真是不能看。”
难得程行礼开朗许多,瑶姬跟他说了许多程云玑住在太白山上时的事。
最后瑶姬对他说:“你的血还没破开元寺塔的禁术,我和被困在那里的族人都不是自由身,我们还得再去一趟那地方。”
一提这个地方,程行礼就记起郑岸的话,说:“姨娘,我和你在开元寺塔见过吗?”
瑶姬笑了笑:“你想知道你失去的记忆?”
程行礼点头。
“他居然把我当吃的?”郑岸震惊道。
元青正色道:“对啊。在那时的友思眼里,你就是块美味的羊腿肉,他不跟着你跟着谁?这也是托青玉佩养你这么多年的原因,味道不慎浓烈,否则他定生啃了你。”
想起那夜友思抱着自己手啃的事,郑岸心中一凛,说:“可怕。不过知文浑身发寒的毒你解了?”
元青嗯了声,郑岸问:“他还会有事吗?”
元青淡淡道:“不会。”
郑岸想了想,又问:“等把他体内的血蛊洗了,是不是一切就结束了?”
“会结束吧,其实这些早该在云玑死的时候结束。”元青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其实你跟行礼的缘分不浅,居然能在瑶姬手下一直跟着他。”
郑岸指了下心,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里有个东西在为我指引着方向。”
“真是神奇。”元青说,“也对。哪怕当年云玑喝了醉生梦死,见到瑶姬后还不是什么都想起来了,这些都不可说不可说。”
大雪飘飘,天地苍茫。郑岸问:“你去太白山找到你那位好友了吗?”
元青说:“没有。”
郑岸:“那你有去兑月门吗?”
“兑月门早就隐于山上,我找不到。”元青无奈地说。
一听没了断开瑶姬和程行礼子母蛊的东西,郑岸焦急地说:“那怎么办?”
元青答道:“虽然我去晚了,没找到我好友,但他托人给我留了个这个,说我到时应该能用到。”
郑岸看他从怀中掏出个紫色的小瓶子,说:“这是什么?”
“或许是救命的药。”元青把瓶子放入怀中,云淡风轻道。
郑岸:“你早点怎么不说?”
元青:“你没问。”
郑岸:“……”
他想了想,说:“知文会有危险吗?”
元青答道:“你愿意为了他去死吗?”
郑岸:“愿意。”
这时,仆固雷走到两人身边,说:“你什么时候把我儿子治好?”
“着什么急,会治好的。”元青笑道,“你看他现在喝了药,不已经长到十岁了吗?”
郑岸:“……”
仆固雷:“……”
“孩子长太快不是好事,正好你趁这个机会,多陪陪他。”元青跟仆固雷认识多年,说起话来不打弯子。
仆固雷脸色一沉,冷冷道:“你跟你那个姘头一样,满嘴谎话?!”
元青不怒反笑:“是你自己拿史成邈炼长生药不成功,结果被醉生梦死后伤到脑子,要不是瑶姬给他种了蛊,保他一命,你现在就是个孤家寡人。你该谢我们才是,怎么还骂人呢。”
郑岸看了眼比前几天稍显成熟的史成邈,说:“他又长大了?”
元青点头道:“他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慢慢成长,直到与现世完全重合,但就是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恢复。”
元青拍了拍郑岸肩膀,调笑着说:“暖炕去!”
郑岸本想酸两句元青,但想晚上睡觉土炕要是冻着了程行礼,这一屋子人怕都会杀了他。
而且,就算拓跋瑛也跟他们一起睡又怎么样?!他跟程行礼一起睡的时候,拓跋瑛还在撒尿和稀泥呢,于是秉持着他是程行礼第一好床|伴的想法,郑岸兴高采烈地摇着尾巴回屋暖炕去了。
夜雪里,仆固雷眼神停在史成邈身上,说:“可怜了瑶姬,到头来什么也没有。”
元青说:“你不也是空的吗?如今的朝廷里可没有仆固雷这个人。说来瑶姬手里没有长生之法,你跟着她是为什么?”
“都说了,治病。”仆固雷淡淡道,“我难道要整天带着一个傻子到处跑吗?”
“你儿子我会尽全力医治,所以请你不要在喂史成邈喝我儿子的血了。”元青走前冷冷地看了眼仆固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