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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红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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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行礼想出门走走,可瑶姬和元青不许,说才解的寒毒没完全恢复好,外面天寒地冻他身体受不住。

无奈程行礼就抱膝坐在窗边,看院里跑来跑去的友思和史成邈。

拓跋瑛端着碗药进来,说:“青叔熬的,说是调养。”

拓跋瑛并不知道程行礼的事,只知道他生了病,暂时哪里也去不了。

那药苦得很,程行礼喝完舌头都发麻,眉心紧紧拧着。、

拓跋瑛摸了包糖出来,给程行礼喂了块。

“还苦吗?”

程行礼含着糖,摇摇头说:“很甜,你今天出去了?”

拓跋瑛说:“带俩孩子去县城玩了躺,顺便买了点粮肉。”

程行礼听得这话有些痴迷地看着屋外,阳光洒在他脸上,轻声道:“我也想出去走走。”

“外面太冷,瑶姬前辈和青叔说你得先休息。”拓跋瑛给程行礼披上外袍,说:“等天气暖和了,我在陪你出去怎么样?”

程行礼朝拓跋瑛笑了下,点头算是答应。

午后程行礼睡了会儿,等醒来的时候,发现院里格外安静。

这时郑岸推门进来,说:“出去吗?”

程行礼睡迷了,问:“去哪儿?”

“带你出去走走。”郑岸笑着快速地把程行礼从炕上捞起来,给他穿袄子大氅,可谓是把屋里所有保暖的都穿在了程行礼身上,外加一顶毡帽和遮风的面衣。

郑岸看着乖巧温顺的程行礼,咂摸了两下嘴又给他加了双毛绒皮革手套。

这样惊奇又飞速的行为让程行礼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郑岸牵着他的手准备出去时,才疑惑道:“啊?”

郑岸随意披了件袍子,领子下是结实的脖颈露在外面沾着寒气,他说:“你不是说你想出去走走吗?”

程行礼登时愣住,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郑岸。

郑岸察觉目光,低声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那时正好在墙根底下给友思洗裤子。”

程行礼没说话,任由郑岸带他出了门。

午后阳光热乎乎的,出了房门程行礼才发现瑶姬和元青不在,拓跋瑛也是,想走快点不被这两人发现的心情瞬间紧张起来,两人做贼似的避开厨房出门了。

但程行礼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郑岸给他穿了很多,以致他走得有点慢。

但郑岸呢,是个行军打仗急性子风风火火闯出来的,不知道衣服穿多了走起来有多辛苦,只一股脑往没人的地方冲。

程行礼跟不上郑岸的脚步,想叫郑岸慢点,可也怕走慢了被瑶姬发现。

于是在这种急促的张力赶路下,转过一农屋时,程行礼踩滑了散在地上的冰碴子,加上衣服太多一个惯力挣开郑岸的手,很不幸地摔倒了。

幸好是沉闷一声的屁股着地,也幸好裤子裘袄大氅穿得多,程行礼没受什么伤,只是坐在地上神情有些奇怪。

郑岸赶忙把他扶起来,拍去杂雪灰尘,担忧道:“没事吧?”

程行礼忽然捧腹大笑,郑岸取下毡帽确认他脑子没流血后又戴上,焦急地说:“笑什么呀?是不是哪里疼?”

程行礼笑得站不起,扶着郑岸的肩,扯下面衣,说道:“我第一次这么摔。”

这时郑岸反应过来了,说:“穿太多了?”

程行礼脸颊因走得太快,红扑扑的,愈发显得肤色白皙,落在这被金阳普照的大雪地里是说不出的温柔,他笑着说:“是啊,我摔下去时还听到了噗通一声。”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郑岸第一次见到程行礼的笑,也是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笑得这样纯粹。这样纯粹又率真的笑他想替程行礼留一辈子,想着还好他以前那个把程行礼关起来一辈子谁都不见的想法没有产生,否则他见不到温柔外衣下纯真的程行礼。

路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郑岸顿时色变,一把将还在笑的程行礼抗在肩上往前跑。

程行礼抓着郑岸的衣服,一脸茫然:“怎么了?”

郑岸低声道:“我听到瑶姬前辈骂仆固雷的声音了。”

大人们找程行礼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稳在郑岸肩上,扣着毡帽抬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

元青无奈道:“估计是玩去了,别担心。”

瑶姬怒道:“去哪儿玩啊?是不是被郑岸绑走了?!”

仆固雷:“我们这儿只有你想绑他,他现在肯定很安全。”

而后,就是仆固雷的一声大叫。

村子不大,要想散步走走,郑岸就得避开瑶姬的追捕,他抗着程行礼唯恐被瑶姬抓到,东躲西藏地绕了好大一圈才出了村子。

离村庄不远的田埂里还有几处干草垛子在,阳光蒸去了草上的雪,郑岸几步跃上松软草垛子,把程行礼放下,袍子一撩大马金刀地坐下,扯着领子回头看:“应该没追来了吧。”

程行礼也回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确定他们没来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两人面朝蔚蓝长空,入目数里荒野,千里之外的雪山山脉挡着寒风。

程行礼躺下去,看着碧空说:“好久没见到这么蓝的天空了。”

自友思病后,程行礼心思都在儿子身上,等儿子好了自己又被瑶姬带走,整日赶路或锁在屋里。

郑岸与程行礼看着同一片蓝天说:“开心吗?”

程行礼嗯了声,郑岸突然笑道:“方才我抗着你东躲西藏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冯自安。”

程行礼:“自安怎么了?”

郑岸活动着脖颈手腕,骨骼咔咔作响时他说:“他跟弟妹是从小的青梅竹马,可冯伯跟弟妹父亲不大合得来,弟妹父亲勒令她不许跟自安见面,所以每次他俩见面都鬼鬼祟祟的。”

程行礼陷在软垛子里,阳光使他眯起眼睛去看郑岸,在这种完全仰视的视角下,他只注意到了郑岸硬朗分明的下颌线条,还有颈间肌肉起伏时那充满了雄性爆发力的经络,有细汗给古铜色肌肤覆了层油光。

他凝视须臾,随后移开眼神嗯了声,示意郑岸我在听。

郑岸没捕捉到程行礼那一瞬的目光,笑着说:“我俩就像当时相恋的自安和弟妹一样,四处逃窜。”

程行礼说:“我没有逃。”

郑岸:“是我逃了,我真怕你被瑶姬看见,她把你带回去又藏起来。”

“那待会儿回去,你可要受罚了。”程行礼说道。

郑岸无所谓道:“罚就是了,我敢作敢当,你只不过是被我威胁了而已。再说了,我郑岸长这么大,什么样的罚没受过?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他越说越来劲,最后说起了他的行军生涯,“十五岁那年,我雪地行军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爬墙时我手上的肉都裂开了;十七时,突厥作乱我替我爹打前锋,趴在他们必经的一个山谷上顶着烈日晒了聚精会神四天才等到那突厥可汗;十九岁时,有次出征我把敌军一个王子杀了,被我爹捆住双手抽了五十鞭在树下吊了三天……”

不论是烈日还是暴雪风,郑岸都用轻松的语气揭过去。

最后他说:“哎呀!打仗这玩意儿,就是吃沙玩命儿的,有时候我都在想要是我突然死在战场上,伙伴们能不能找到我的尸块交给爹娘。但有时候我又想,幸好我家是两个儿子,我死了还有老二在爹娘面前尽孝。”

越说越远,最后到郑岸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他看程行礼还是用清澈温柔的眼神看着他,就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些小时候他跟郑郁的有趣事。

不论他说什么,程行礼都静静听着,偶尔嗯一声或点个头,那安静模样让郑岸能乐得说上半天。

最后,他笑着挪近程行礼,问:“你小时候呢?”

程行礼茫然道:“什么?”

“你小时候什么样的?”

程行礼沉吟道:“七岁开蒙,读书啊。”

郑岸:“没了?”

程行礼点头道:“开了蒙自然就是读书,不然还能做什么?”

郑岸:“那你小时候过得多无趣啊。”

程行礼抿了抿唇不知是赞成这个说法还是单纯的不想理郑岸,回想自己年幼时的闯祸劲,郑岸不太信,就又说:“你就没有惹你舅舅生过气吗?比如爬树、爬墙这些?毕竟小孩子都喜欢玩闹的,说不定你一闹起来比我还凶。”

程行礼摇摇头,说:“舅舅说君子不论独处还是从众,皆应文雅有礼,进退得宜,不可习陋,不可粗鄙。”

郑岸:“……”

原来程行礼骨子里那些古板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教出来教,郑岸微微一笑:“那你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吗?”

程行礼瞥了眼郑岸,那眼神的主人虽未说话,却勾得郑岸心痒明白几分。

自己就是程行礼那个出格,金驼峰那次的出格。

山风送来干燥的味道,郑岸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包糕点,说:“吃点东西吧。”

“你还带着这个?”程行礼看那被好几层油纸包着的花糕云片。

郑岸给程行礼喂,程行礼躲闪不及咬了口拿在手里,花糕摸上去还是热的,是郑岸一直放在胸口温着的。

郑岸说:“那当然了,有没有觉得我很细心?”

程行礼含糊着说:“细心。”

郑岸笑了下,把油纸上的残渣捡着吃了,说:“那你喜欢我还是拓跋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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