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岸眉心微动,眼中闪过一丝波澜。
“义县的事平生和述律崇跟我说了,果然这销兵策一出,还是有人走歧路。”郑厚礼叹道,“辽东疆域千里,稍有不慎就易挑起部族乱。我会重新定策,不会再有这种事。你放心吧。”
“有郡王坐镇,下官自然放心。”程行礼颔首,看郑厚礼没有走的意思,就聊些家常话,“听闻郡王是去汾州看望老夫人了。”
郑厚礼指着郑岸,笑着说:“是。汾州他小舅和外祖母在,前几年他们在朔方我也见不到,就去看看。本来说好了,我们过了八月十五再回来,但没想这小子半夜留了封信偷偷跑了。”
程行礼笑着附和几句,郑厚礼看出他的勉强,怕扰着他养病,说了几句朝廷的动向就离开。离开前本想叫走郑岸,没想郑岸却说要把长安收到的礼册给程行礼,郑厚礼以为两人关系好没怀疑就走了。
“听说义县拓跋瑛为了救你,差点被打死。”郑岸想在床边坐下,程行礼却扯了下被子,露出褥子。
见被嫌弃,郑岸也不好坐惹程行礼烦,就站在床边说:“他这人心肠好,也热情,是个好人。”
程行礼嗯了声,取过床边的卷轴书展开看起来,眉目柔和有着不染尘世的清雅,可细透里面却有着一丝无情。
这几天郑岸记着董伯和拓跋瑛的嘱咐,不敢来找程行礼。这是他自事发后,第一次见到程行礼,嘴里含着许多话,可看到对方后,又不知说什么,就只得关心微末:“你在义县受的伤好了吗?”
程行礼卷过一截书本不想理郑岸,但想起答应过他要理人的话,且又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便平淡答道:“好了。”
郑岸心想也是,过了这么久肯定好了,于是又说:“这两日天气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用了,你去吧。”程行礼的语气充满了客气与疏离。
方才与郑厚礼相交甚欢的人在面对自己时有天壤之别,急性子的郑岸心绞得痛,他不管程行礼踹不踹自己,坐在床边,手挡住书。
程行礼抬眼看他,那双蕴含世上最美春意的眼睛只剩木然。
郑岸勉强笑了下,鼓起勇气又说:“出去走走吧?现在草原上的金莲花和萱草花开得最美了。”
程行礼淡笑着摇摇头,说:“我不想去。”
“不能整天闷在屋里,董伯和友思说你病了之后就没出过门。”郑岸眉眼含着温和又近人的笑,与那夜的暴戾猩红简直是判若两人,像是把整颗心都捧在心上人跟前,只求他看那么一眼。
程行礼松开握住卷轴木柄的手,说:“病了不想见人。”
郑岸收回手,说:“袁则直托我给你带了许多礼物,说是你在长安的倾慕者送的。”他看程行礼眉头蹙起就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忙道:“全是普通的字画书贴、玉冠发簪、茶叶美酒,没有什么贵重似千金的东西,你别担心。”
程行礼:“那麻烦你把这些登了册子交给司仓参军用作官学孩童、医馆病人午膳的费用吧,多出来的备着等冬日到了设粥点赈灾。”
郑岸愣了须臾,点头道:“好。”
程行礼:“麻烦你了。”
郑岸以为程行礼和他修复好了些关系,笑着说:“对了,我给你买了好几件礼物,有把刀特别……”
程行礼轻声着打断了郑岸的话,说:“我累了,想睡觉。”
“那……那我明天再来看你。”郑岸眼神黯然许多,轻轻离开床沿。
程行礼说:“我向府衙告了假,想休养几天。”
郑岸抿了下唇,站在原地愣着许久,这是要他别来烦的意思吗?喉结滚动几下后,他说:“拓跋瑛会来吗?”
“友思跟他学武,会来。”程行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于情绪无常的郑岸,他更能接受点到为止的拓跋瑛。
而且友思很喜欢跟拓跋瑛待在一起,这也是他生病期间,拓跋瑛时时登门的原因。
“他应该是我比要讨你喜欢些。”郑岸连连点头,“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程行礼看郑岸出了门,才拿起那本被打断的书继续看。
休养这个理由也是有用,郑岸除了那日来过,剩下好几日都没来。程行礼也趁这个空闲,将书架上一些有关农学、教育、匠作的工书看了。
这日,程行礼好了些,不能不管府衙的事,便让身兼司户、司仓参军的石大热汇报了近期永州的政务。事务有冯平生和拓跋瑛打理一些,后来郑厚礼也回来了,程行礼要管的也只有民政那点。
石大热将境内的民政汇报了番,又说社日和中秋节都快到了,府衙这边要与百姓一起庆贺,好表示朝廷和当地官员是十分重视社稷土地的,这事程行礼在长安有过经验,当即拟了几条礼节伙同永州惯例把这俩大事办了下去。
石大热前脚刚走,冯平生抱着孙女冯仪就冲进了进来。
程行礼说:“冯长史,怎么了?”
冯平生面色焦急地说:“郑岸快被他爹打死了,你快跟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