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古人说的忘忧草。”冯恪读过两年书,策马走近为程行礼解释,“我们这儿是离天最近的地方,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东西呢。”
程行礼作礼笑道:“届时有劳十四郎为我解惑了。”
“没问题!”冯恪朗声笑道,“不过说错了,使君可不能罚我酒。”
众人顿时笑起来,河边有不少百姓牧放牛羊或饮酒欢笑,雪山融化的河水孕育出淳朴率真,性情大方的百姓。
几人有说有笑的走在前头,郑岸默默跟在后面,路过那萱草花时,神情流露出些许缅怀般的黯然。
一行人在河边慢行,后转入树林找了块平坦地方,让随行的侍从、兵士搭帐摆案。
这里的狩猎风俗与程行礼在长安时所见的差不多,帐帏搭起,帐帏三面相接挡去外人眼光,只留一面朝着日升月落的白狼河。帐中一张长食案摆开,堆着吃食与美酒。
冯蕴等兄长给她上弓弦,郑岸这次只带了善捕猎的猞猁出来,而冯恪则是猞猁与海东青齐上阵。
午时将擦而过,阳光犹是最温和暖煦时。
从永州出来后众人尚未用饭,趁着时辰未过,将带来的胡饼、鹿、羊肉感以及美酒一一摆上。
悲望山多是参天的冷杉树,栩栩金影自山林间垂射。偶有飞鸟于头顶盘旋鸣叫,微风吹动帐帷,带起一片笑声。
食案边,冯夫人理着友思的头发,笑个不停:“友思啊,你这头发是谁扎的?怎么没跑几步就散了?”
友思坐在冯夫人膝下,看了眼程行礼。
不怪冯夫人说笑,友思发髻以往都是董伯扎的,但今早董伯早起买菜去了。友思又想出去跟鸡玩,便闹着要程行礼快点给他扎头发。
程行礼很认真的扎了个双丫髻,但友思一路上跟同伴玩闹,本就松垮的发髻更加散乱。方才又被郑岸的猞猁追着跑又摔了跤,以致他比起冯家两孩子,发髻确实乱。
冯夫人顿时反应过来,说:“使君连那么难的骈文都能写,怎么到孩子事上这样手生?幸亏只有一个,这要是再生个女儿,可不得手忙脚乱,人仰马翻了。”
程行礼喝着冯恪倾情推荐的马奶酒,听此脸上一红:“哪里哪里!不过娘子说的是,这等精细活要眼光好又有耐心的人来做才漂亮。我定好生研习,唯求日后这手与娘子样灵活。”
冯夫人笑着给友思系好环带,说:“话说得好听,只盼使君成婚后别是另一个样子。”
“依我看这男人的话最不能信了,二郎成婚前还说要耐心养孩子。”冯二嫂坐在冯夫人边上,端着酒盏说,“结果成婚后,那是看到孩子就跳得跟马一样,不能信不能信的!”
冯二郎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
“使君别见怪,我们室韦一族的人就是这样直接。”冯夫人面若银盘,美艳大方,笑着说,“那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要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使君当面说一声,我呀立即就改。”
程行礼说:“我很喜欢这样的性情,不用改的。”
食案另一边垂腿而坐的郑岸正在喂猞猁,听此话拿肉干的手停顿须臾,眼神在披着阳光的程行礼身上停了下。见到一直注释着程行礼的拓跋瑛,嘴唇抿了下没说话。
有着前头话在,冯恪讪讪道:“那娘子待会儿能帮我烤肉吗?”
“你自己不能动手吗?”冯夫人一本正经道。
冯恪道:“你不是说只要说出来,你就会改吗?”
“他是状元,你也是啊。”冯夫人惊讶道,“你什么时候考个状元回来,我和你爹肯定把你架在火上烤。”
随后冯恪小声反驳,冯夫人就开始细数冯恪婚前婚后的区别,一时间案上笑声不断。
程行礼不知不觉间便吃完了冯二嫂烤的一盆鹿肉,又被拓跋瑛带着吃了许多茶饮酒水,一时内急,告礼离席。
阳光细碎,一棵粗似成人环抱的冷杉树下。
程行礼纠结许久,离席前他问拓跋瑛有无器皿,可拓跋瑛说你找个又黄又小的树对着就行,这荒郊野外的,没人看见。
程行礼愕然,并谢绝了拓跋瑛想为他把风的盛情。
做了许久的心理挣扎,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下,程行礼环视四周确认没人方缓解腰带。
才拿出来还没有动作,身边就有一磁性低沉的声音传来:“使君,好巧。”
程行礼:“!!!”
在这种脆弱时刻,程行礼大惊,忙用裤子遮住自己,重重呼吸两下后侧头看去。
郑岸单手抵树眯着眼看他,眼神往下瞟了眼,瞬间闪过同情。
“世子,有事吗?”程行礼欲哭无泪,明明确认了没人,郑岸是怎么出现的?!
郑岸微微一笑:“我看你在这棵树下停留许久又鬼鬼祟祟的,还以为你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话音最后的看看二字,咬得极为暧昧。
“我只是小解而已。”程行礼努力平和好自己被打断的心情,同时系好腰带。
郑岸说:“那你怎么半天上不出来?肾不好?”
程行礼眉心微蹙:“不是。”
郑岸剑眉一挑,表情玩味,显然是不信的。
程行礼看周边还是没人,说:“宴席高歌正酣,不知世子离席是为何?”
郑岸道:“撒尿啊。”
程行礼尴尬地捋了下被风吹散的额发,又想起那夜溪边的窘事,郑岸懒懒道:“不然你出来是干嘛?难道不是撒尿?”
程行礼抿嘴没回话,郑岸又继续问:“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们汉人说话都这么啰里啰唆,咬文嚼字。”
想起方才程行礼在树下一副俨然君子失节,童贞不保的模样,郑岸就不理解:“还小解,撒尿就撒尿嘛,做什么一副为难的样子?难不成你在野外撒尿还有人偷看你?!”
程行礼微抬眸看向这个野外突然多出来的人,郑岸怒道:“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吗?你出来不是撒尿的?”
“是。”程行礼轻声道,“但言语应文雅,不可粗鄙。”
郑岸眼眸一暗,嫌弃道:“那你撒不撒?”
程行礼怕郑岸在山林深处给他来上几拳,温和道:“撒。”
“使君果然大度,哎呀!其实你不该对我这么生疏。”鸟鸣高叫,郑岸像是换了个人,突然笑了下,欢快道,“还未介绍,在下姓郑单名岸字应淮族中行七。”
看人隔了好些日子终于有礼,程行礼不好漠视,朝郑岸叉手作礼:“免贵姓程双名行礼字知文族中行五。”
郑岸眼尾含笑:“那我叫你程五了。”
“都可。”程行礼没从郑岸眼中笑意看出真心,反而像是隔着雾。那片雾后,还是有几丝不屑没有隐去。
方才被打断的事情总得做,程行礼自觉地移开几步稍侧身解腰带。
岂料这时,郑岸解开裤子跨步探头过来。程行礼有些震惊地看着他,尽量平和道:“你可以转过去吗?”
“你尿啊,我又不是没见过这东西。”郑岸直愣愣地看程行礼,眼神还时不时向下看。
程行礼想要不要放回去走远些时,郑岸又说:“ 军营里那么多男人,大家一起洗澡撒尿,我都看习惯了。在我眼里你跟那拔毛的鸡没什么区别。”
“可我不习惯。”程行礼欲哭无泪,视线下移几分,看到了别人的物什,耳垂一烫,旋即还是淡定地看向前方说:“你这般看着,我上不出来。”
郑岸笑道:“需要我帮你扶着吗?”
程行礼想起不知是从哪里看来的一句话,扶你一把的是兄弟,扶你家伙的是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