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句拓跋瑛想了会儿没想出来,清澈温柔的眼神看向程行礼。
程行礼接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1]。”拓跋瑛走到桃花树下,伸手拨了两下开正盛的桃花,稍低头看程行礼,问:“对吗?”
“拓跋参军念的没错。”拓跋瑛比程行礼要高半头,程行礼回时只得抬眼看他。
拓跋瑛飞快地看了眼程行礼,后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正经道:“使君喊我拓跋瑛就好,拓跋参军听起来很生疏。”
直呼大名这事对深受君子礼仪的程行礼来说是很不尊重对方的行为,说:“这不符礼节,参军字为何?”
“字?”拓跋瑛揪了片桃花捻在指间揉搓,“我今年刚过十八,还没取字呢。”
拓跋瑛的身影盖住程行礼。
他愣了下,拓跋瑛才十八岁,就长这么高了吗?
看程行礼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拓跋瑛忙不迭又道:“不过我家中排第八,他们都习惯叫我拓跋,所以你叫我拓跋也行。”
程行礼说:“我姓程名行礼字知文,族中和家中都排第五。”
拓跋瑛马上道:“那我叫你知文吧?不然日后天天喊你使君有点拗口。”
心知胡人对那些拗口又相似的官称分不清,程行礼没有拒绝。
在这儿站着干聊天很怪异,于是拓跋瑛邀程行礼到不远处的凉亭坐下。坐下后拓跋瑛倒酒给程行礼,主动问道:“知文,是哪里人?”
程行礼道了谢,答道:“苏州人士。”末了,怕拓跋瑛不了解中原州县,笑着补充:“江南人士。”
拓跋瑛像是看宝贝一样看程行礼,高兴地说:“好远啊。我们这儿离长城远,族人们多以放牧为生。北地苦寒,很少有像你这样的江南郎君来这儿当官,江南一定很漂亮吧?”
“烟雨水乡。”程行礼说,“日后拓跋有机会宦游天下,江南之地自然不在话下。”
“宦游?”拓跋瑛摇摇头,“在朝廷当官太难了,书都看不懂。”
程行礼笑道:“虽看不懂,可你也很厉害,赞桃花的诗信手拈来。”
拓跋瑛扶额无奈地说:“我是真不懂汉人的诗,诗也就只会这一首,还是以前郑九,就郑郁他在家时教我的呢,其实我连汉字都不会写。”
“那平日陈文以及述职这些,你怎么办?”程行礼不想拓跋瑛连汉字都不会写,难怪郑岸的字也写得那么别致。
拓跋瑛答道:“我都是找人帮我写。我会说官话,可那些指甲盖大的方正字学起来真的是为难我了,一看到就头疼。”
程行礼想拓跋瑛年岁不大,官至参军应是冯平生的关系,从小没及时接受经史子集才会如此。
随后拓跋瑛单手擎酒杯,笑道:“不过你很厉害,他们说你是状元。虽然郑岸说你肯定是走了狗屎运才会中,但我还从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漂亮又有学识的郎君。”
“我不厉害,圣上和宰相们才厉害。”程行礼谦辞着说,“至于漂亮,世间比我漂亮的人还有很多,我不过平平之貌。”
“是真的好看!”拓跋瑛像是怕程行礼不相信,朝他无比肯定地说,“就连郑岸也这么觉得,他可是很少夸人的。”
“他?夸我?”程行礼不免惊讶。
拓跋瑛想了想,点头道:“德元十七年春天,他入京述职。你中状元跨马游街时,他见过你,还有在青龙寺的时候。”
久远之事,程行礼闪过几个影子,但很快湮灭的时间里,说:“我与他一面之缘,烦他记着了。”
“你来永州,他有没有对你不客气?”拓跋瑛有点担忧程行礼的境况,对于这位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郑岸,他最是熟悉。
程行礼沉吟片刻,说:“没有。”
对这个回答,拓跋瑛保持怀疑态度,可也不敢在程行礼说没有时继续追问。
随后拓跋瑛像是没有见过中原人的好奇孩子,问程行礼江南在哪里,那里冷不冷?那里的人是不是像他一样好看?长安繁不繁华。
程行礼都一一回答。
待夜色完全盖住北阳王府时,拓跋瑛问出个问题:“知文,你是不是还没成婚?”
一番交谈下来,程行礼觉得拓跋瑛率性坦诚,对他的亲近感油然而生,替他斟满酒:“是。”
拓跋瑛喝了口酒,又问:“有喜欢的姑娘吗?”
程行礼摇头,说实话连程行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对友思好。
听此话,拓跋瑛面色喜悦的跟程行礼碰了杯。
亭外有脚步声走进,说话声响。
“拓跋,冯伯好像喝多了,你快去看看。”
程行礼听声看去,只见亭外站着负手而立的郑岸。
拓跋瑛立刻站起,想邀一起程行礼回去,可想程行礼方才说不舒服,就让他在休息会儿,给郑岸告别后转身走了。
郑岸目光幽深地看着程行礼,程行礼面色淡定地喝完最后一口酒,笑着说:“世子寻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