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里出来后,陶桃问陈弦,“你说我们不告诉她,真的好么?”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陈弦推了推眼镜,气势上却没那么足。
“好吧。其实我也觉得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既然我们‘同流合污’了,这件事情就一定要保密到底。”
“我不喜欢同流合污这个词,更何况,我们总会找到合适的时机告诉她的。”
“是是是。”陶桃回望了一眼身后的住宅楼,“总感觉我们很快还会再来这里一趟。”她自顾自地说了句。
*
又到了例行去医院检查的日子。
从雪绒镇回来以后,我似乎没再跟黎深联系过。最消沉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现在我感觉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去做,并且,在等待一个结果。
祁煜有句话说对了,蚁巢那种地方,是要学会几句黑话。在确定把鸭舌帽男放在那边悬赏之后,问我是生吃还是煮熟,看似是在谈论食物,其实生吃指的是活捉,而煮熟就是直接干掉。他们不仅要拿悬赏金的成头,每天挂在那边也会产生一笔费用,跟贷款没什么两样的做法,七七八八算下来,房屋赔偿下来的钱,基本都搭进去了。
我要的是活捉,如果他死了,那我就没法从他嘴里得到关于家爆炸的信息。
我莫名地笃信,他们之间是有关联的。
而直接深入N109区这个选项,则太过危险。
“在想什么?”黎深收起手里的听诊器,在他转回去面对电脑屏幕之前,我与他对视了几秒。他的黑眼圈好像有点加重。
“你是什么时候从雪绒镇回来的?”我问他。
他哼了一声,“如果没有这个例行检查,你怕是永远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说完甚至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我有点心虚,虽然这段时间确实是没联系,“我还打算再抽时间去探望下方院长呢。”这话也不假。
那次雪绒镇之行的最后,我竟然发烧了。在方院长家里多待了两天。
“这次检查结果怎么样,看图像好像是挺平稳的。”我将话题转移到了病情上。
是平稳了不少,但数值还是比爆炸发生前来得高。
总有种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故意没说后半句,黎深也没有特地强调这一点,他只是对我说,“你工作上的事我不好多插嘴,但是工作以外,还是减少不必要的行动。”
“比如呢?跑步十公里……算不算?”
“我说的是行动不是活动,不理解的话,建议你去查一下字典。”
我于内心叹气,黎医生真是开不了一点玩笑。不过他这里的温度是不是比外面走廊上略低了点?这时,我注意到了窗台上摆放的一盆花,被它吸引我走了过去。素色的白瓷花盆,花骨朵看起来有点像茉莉但不是,因为它的花瓣外面有一圈绒绒的毛而不是光滑的。
“从雪绒镇带回来的。”
在黎深开口后,我收回了即将碰触到花骨朵的手。
在那么冷的地方也能存活的花,放到相对温暖的环境里,会怎样?
“它看起来是不是不大精神?”我转过身去问黎深,却发现他已经在我身侧不远处。
“你给它浇水了吗?”我继续问。
“要像这样。”
他俯身,利用自己的evol制造出一捧碎雪,碎雪顺着他手掌簌簌落入花盆中。而原本看起来有点蔫的花朵,微微抬起了头。
“这算是奇迹还是魔法?”我不由地露出笑容,甚至可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在笑。侧过脸才发现黎深因为给花浇水(雪?)这个姿势,与我挨得很近。
笑容褪去,面色稍显尴尬。
好在他很快又站直了,与我拉开一定的距离。“不同品种要用不同的方式对待。”
我点点头。所谓医生,最懂得‘对症下药’一词的含义了。
忽然我又想起祁煜说的,把小红鱼养到一周以上的约定,黎医生既然很会照料花,不知道在养宠物上的造诣如何。
“黎医生,你养过鱼吗?”
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他的表情很明显地变得生硬起来,刚刚还很柔和。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养鱼的爱好?”他的话音里也掺杂着一丝冰冰凉凉的寒意。
虽然我也不知道养鱼是不是和病情有不好的关联,但还是连忙撇清,“没有没有,我问着玩的。这盆花它会开吗?”我直接岔开话题。
他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我觉得有点略久。然后在我期待着答案的视线注视下,又走到了工位。
“等到这个冬天过去,雪不在下的时候,或许就会开了。”坐回椅子里的他这样说道。
“你随口乱说的吧!”我把手背在身后,因为不背在身后我可能会因为生气而把手撑到他的办公桌上。靠冰雪才得到滋养的花,怎么会因冬天离开而绽放呢。
“信不信随你。”他竟然还笑。
这也太奇怪了。
不过,这样就好。自从奶奶和哥哥出事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像这样交谈了。不能因为奶奶选择将遗物交给他,不能因为他和我还有哥哥从学生时代就认识,就把相关的压力转嫁到他身上,于公,他只是负责我心脏的主治医师,于私,他是我除了工作以外为数不多的熟人之一。再加上,他还知道我身上最重要的一个秘密——以太芯核。
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很好地平衡这几点。
“黎医生,我上次的邀请还算不算数?”我开口。
“我不记得你有邀请……”他话说到一半停了,应该是想了起来。
是,我曾邀请他来家里吃饭,是已经不存在的花浦区的那个家,和奶奶还有哥哥一起。
可是,现在我还有住所,虽然称不上是真正意义的归处,但我想,我还有因各种千丝万缕关系和我联系在一起的人。
权当,是对幻想中家宴的一丝慰藉罢了。而且,我也想借此对他们表示下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