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宰场。
大大小小的漩涡、裂谷如恐怖疮口开满大地,暴雨之中,一棵树快速划过天空,在浓云中留下一道白痕。
莫非榆盘腿坐在树干上,靠在郁问樵怀中。
离开睚眦城后,莫非榆用水晶镜联系了火瑚,得知柳棋生和时雀的下落,本想买两匹马或者一辆马车,但他们走了几个地方,都已经人去楼空,只好取一截马车的原材料。虽说这交通工具原始了点,但用鬼力驱动,速度堪比火箭。
“现在有时间了,老实交代吧。”莫非榆抱臂,转头抬眸看郁问樵。
郁问樵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思索从哪开始讲,莫非榆也不着急,看了看从身旁飞过的雨和云,然后拿起一缕郁问樵的头发玩了起来。
片刻后,郁问樵缓缓开口,“那便从褚师玉牌讲起吧。”
“我师父说,做这玉牌的玉料来自神仙界,是他的师父,也就是创建苍门的第一任褚师流传下来的。神仙界的东西天生带有清元之气,与鬼气相斥,鬼物不喜欢这气味,低阶的鬼甚至害怕它,因此只要带着玉牌,便能受其庇佑,令鬼物退避三舍。没有玉牌,苍门便不存在,我们能行走小世界寻曹谱鬼,不受扰乱,也正是因为它。”
难怪那玉牌看着挺重的,也从不见他卸下来过。
苍门褚师不受驿站进出时限限制之事清楚了,便是因为这块神仙界的玉。
驿站依托于曹谱鬼楼存在,小世界中也到处是鬼气,想要摆脱限制,要么像莫非榆一样拥有比之更强的鬼气,将其压制,要么反其道而行之,拥有能让鬼气强烈排斥的东西,让它主动退让开一条路。
莫非榆思索着,除了玉牌,倒是从未听说过他有师父的事,当上褚师之前的事好像也没提起过。
莫非榆忽然想起什么,狐疑道:“苍门从建立到现在,就只有你、你师父、你师父的师父这三任吗?”
郁问樵似乎猜到了她要问什么,轻叹一声,答道:“是……”
不等他说完,莫非榆转头看他,稍稍打量了一下,“那你……今年贵庚?”
该来的还是来了,郁问樵无声笑了下,“褚师玉牌有清元之气,能延年益寿,具体年岁……至今年应是二百二十三岁。”
莫非榆的眼镜和嘴巴缓缓张开,正当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说些什么时,嘴巴却被捂住了。
“你也和我差不到哪去。”
莫非榆拿开郁问樵的手,扬眉道:“我那是活了几次的,不一样。”
郁问樵眉梢一挑,脸上笑意染上几分无奈,他抬手轻捏了一下莫非榆的后颈,莫非榆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脖子一缩,扯了下指尖的头发作为回礼。
创建苍门之人和第二任空相褚师必然都是不得了的人物,舍先生盗走《八十八曹谱》就发生他们在任之时,苍门一向与外界交好,知道的消息或许比奉天司更快更准,若能从郁问樵的师辈口中打听一二是最好。
可话又说回来,若他们有舍先生的消息,当年联合藏魂地和奉天司怎么也能把人抓了,事到如今,要么是没消息,要么是抓不了。没消息还好说,倘若连这三方联手都无法将其缉拿归案,那凭他们这些人,又如何能对抗舍先生?
莫非榆思忖着问道:“你师父有跟你提过舍先生的事吗?”
“未曾。”郁问樵平静地望向远处,“但我知道他知道。”
“我师父甫子殊是我小叔的至交好友,我第一次见他便是在家中为我举办的拜师宴上。那时我刚满六岁,连苍门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家里要来贵客,还听说能成为褚师的都是很厉害的人,能光耀门楣,便拜了师。”
“那日后,我便跟师父离开,学习。在我十三岁的那日,他把空相褚师的玉牌交予我,第二日便不知所踪了。”
“他是一个情绪很丰富的人,总能看到、感受到常人无法感知的情绪,痛苦的、喜悦的、凶戾的、哀伤的……不论人、鬼,或是动物,只需看一眼,他便能感同身受,但他脸上却始终只有一个表情。”
“他说‘苍门褚师要恪守己心,平以待物,柔以待人,空相褚师要做的则是至极的平,至极的柔’。苍门中任何一位褚师都可以有迥异性格,唯独空相褚师不可;苍门为苍生而立,空相褚师是苍门支柱,亦是苍生支柱,既穿上了这件衣裳,便要穿一生。”
莫非榆微蹙着眉,在某一瞬间,她似乎能透过郁问樵看到甫子殊的模样。郁问樵那副仿佛缝在脸上柔和友好的,却无法叫人看透真实想法的笑容,原来是师传。
郁问樵忽而轻笑一声,“或许我的确有天赋,也或许不愧为师父亲传,在他离开前的一月,我看懂了他的情绪。”
“《八十八曹谱》是在我儿时被盗的,他早早便知盗走它之人是谁,亦知晓没有人能阻止得了那人,所以自计划收我为徒起,他便是在为离开筹谋……”郁问樵深吸一口气,顿了顿,道:“为了去找那人……他的师父,苍门初代空相褚师,长鱼孚及。”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莫非榆心跳一滞,她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在奉天司,又好像不是,有一块模糊的东西一直覆盖在那名字之上,让她无法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