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明玄提起,她恍惚间想到,每每夜间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帐篷,乔秀总是含笑替她按摩酸痛的肩背腰腿,渴了不用起身,手边就有温热的白开水。
现在,回到空荡荡的屋子,仪卿愈发回忆起虞琇的一颦一笑,他唠唠叨叨抱怨仪卿吃得太少,他半夜嘟囔着给仪卿盖上踢走的被子,他假装训斥仪卿不顾自己的安危,实则把一切危险都提前扫除。
无微不至的照料,恒久的包容和溺爱,温和慈爱的眉目。
罗仪卿没想到自己穿越后,会从一个比自己前世年龄还小的女子身上,感受到母亲般的依恋。
她忽然有点想“她”。
想把头埋在“她”温暖的怀里,想抱住“她”柔软的腰肢,想被“她”含情脉脉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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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心有家传的查案本事,第二日就从孙家查起,顺着县衙的几个差役,明察暗访,在一个叫做张献的衙役身上发现蹊跷。
县衙里的衙役分为三班:皂隶、捕快和壮班。张献是皂隶的班头,负责巡逻襄川的大小街巷。
明心翻阅户籍簿子,发现一个月之前,张献名下多了一套宅子,过户记簿上写着是一个外地客商所赠。
张献家住城南金鱼巷,巷子中间宽两端窄,形似一条金鱼,因此得名。
金鱼巷里住着几十户人家,挤挤挨挨,叠床架屋,瘟疫传播更为严重,此时大部分人都染了瘟疫,安置在城隍庙或郊外帐篷里。
四周寂静无人,明心弯腰绕过由茅草、竹片搭建成的一幢幢低矮棚户。
作为衙役,张献家在这片棚户区中可谓鹤立鸡群,单独占有三间正房。
张献一个皂隶班头,每月的俸禄银子也就五两银,养活一家老小都勉强,然而明心掀开张家厨房的米缸,里面却不是寻常糙米,而是白花花的精米。
一个精瘦的妇人解手回来,正系腰带,忽然听见厨房里传出细细簌簌的动静,抄起墙角的扫帚“腾腾腾”踹开厨房门。
“该遭瘟的老鼠,叫你偷吃我家白米!”
屋里的男人听见自家婆娘的话,赤膊倚在厨房门口,闷声道:“少嚷嚷!院子里就咱家有精米白面,你说出去招来贼可怎么是好?还有,以后莫要提老鼠的事!”
瘦婆娘嫌恶地打量这破破烂烂的四合院,撇撇嘴:
“老娘早就不想在这儿住了,再说这群穷酸都染了瘟疫住在外头,怕什么?哎,咱们什么时候搬到承天巷的大宅去?”
“什么承天巷的宅子?”
“你还瞒老娘,前天我在你靴子里翻出一张承天巷宅子的房契!那可是一座齐齐整整的二进院子,比咱们这大杂院儿强多了!
也不知你撞见哪路财神,居然肯白给咱们一幢大宅!过几天等这该死的瘟疫过去,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强过跟这群穷酸鬼做邻居。”
张献心里猛地一紧,他没想到这臭婆娘居然翻出来山县令挂在自己名下的房契。
妇人查看过精米白面没有被老鼠糟蹋,絮絮叨叨地畅想着搬到大宅去。
“啪——”
张献的婆娘不敢置信地捂住通红的脸颊,一屁股盘腿坐下,拍着大腿哭天喊地:
“你个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操持家务,连大宅子也不配住,定是在外面养小的了,我的命苦哇!”
“你给我闭嘴!不许提什么宅子,也不许提老鼠!”
明心个头不高,躲在柴堆后面,将张献和其妻的举动对话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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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明心的转述,所有人几乎都能肯定,承天巷的宅子里有古怪。
仪卿从对话中敏锐地察觉到张献对老鼠的异常敏感:“如果我所料不差,五娘发病前见过的陌生人,应当就是张献。但张献家里没发现老鼠笼子的痕迹,那么极有可能存放在承天巷宅院中。”
明心当即表示:“我明天就潜入其中,干脆毁掉宅院里的毒老鼠。”
明玄却拦住她:“不行,如果这背后真的有阴谋,承天巷宅子必然有人把守,咱们还是明日请徐典将军派几个精干士兵围住宅子。”
“恐怕不行。”沈医官皱眉,他是襄川城本地人,熟悉地形:“徐将军手下的甲士面生,恐怕刚从城门驻地出来,就被本地人认出来了。
若里面有毒老鼠,人赃俱获还好;若是没有,咱们这样闯进门无端搜查,会不会被治罪?”
赵医官忧心忡忡:“让兵士换上便服,戴上口罩,谁也认不出来。这事宜早不宜迟,晚一步,不知道又会害多少人。”
明玄终于下定决心:“明心先去探探,若真有,就发出信号请徐将军派兵过来,咱们泼上猛火油,一把火烧了这腌臜地方!”
几人商议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窗外一道黑影伫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