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有的是不伤身子还折磨人的刑罚,张从武不说,虞琇也不着急,直等着各类精奇法子将张从武的意志耗尽,才悠悠道:
“若是说了,我就远远地放你离开。”
“是我们县的富户朱老爷,他家与海盗有牵扯,靳节度使上任以来,严禁海盗,所以朱家的生意元气大伤,他给了我三千两银子,而且买通校场看守,指使我杀了靳节度使。”
“三千两?”虞琇嗤笑:“你可知道靳端是当朝国公、朝廷大员,被一个土财主用区区三千两银子买了性命?”
张从武看起来毫发无伤,只是说话有气无力:“真是这样,他给我的三千两银锭,就埋在我家菜地里,你若不信,可以去搜。”
虞琇追问:“他何时找到你?你们在哪里见面?有没有居中联络的人?”
他捂住脑袋,头痛欲裂:“我,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虞琇低声轻笑,柔美多情的桃花眼在张从武看来宛如修罗,“我来帮你想想。”
“你三十岁因为滥赌离开军营,表面走镖,实则做些贩卖私盐的生意,会缺这三千两银子?
贩卖私盐之余,你还好赌、逛青楼,翠香楼的一个妓女春儿就是你的相好,她为你生了一个三岁的儿子。怎样?她们的下落,还要我继续往下说吗?”
张从武已是目瞪口呆,泪流满面:“别说了,别说了。”
“是谁?是谁指使你的?!”
“是,是邓旻学士。”
张从武没想到,自己的风流债会被皇城司在短时间内查出来,恐怕春儿母子俩已经在皇城司手中,惊惧之下,将真相和盘托出。
“我在翠香楼输了一大笔钱,从海上贩私盐的路子又被堵住,喝酒时牢骚几句,被邓学士家的管家听到,说是只要杀了靳端,就给我十万两银子,还会买通狱吏,悄悄把我放走。实在缺钱,我就答应了他。”
邓旻,淳王的老师,也是淳王正妃邓氏的父亲,因年老致仕归乡。他做的事,必定有淳王在背后授意。
“传邓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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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琇,你什么意思?!钟天锡被你关押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本王的老泰山也要提审?他已经年老致仕,还被你们这般羞辱,你当真连这点脸面都不给他留吗?”
淳王怒气冲冲,也顾不上待在有冰块的清凉殿享乐,顶着暑气赶到皇城司质问虞琇。
他不慌不忙,让手下给淳王上茶,含笑打着官腔:
“殿下放心,邓旻老大人在我们皇城司,一点委屈也不会受。何况,查办穆国公被杀一案,乃是陛下首肯,特许皇城司可以提审亲王以下大小官员,淳王怎么不与陛下说说,让他收回天家成命呢?”
说到这个,淳王李珏更来气了。
不知道为何,父皇连太子都不见,偏偏一听黄贤说虞琇回京查办靳端被刺案,立即召见虞琇,连母妃撒娇都拦不住。
他还不顾病重,屏退左右,两人相谈许久,皇帝亲自手书圣旨,给予虞琇极大的权限办案。
“虞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一直看不惯我,自以为手持圣旨,就可以欺辱本王的岳父,我这就去父皇面前,告你个假公济私、党同伐异之罪!”
“李十八,你慌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莫非靳端被刺案是你指使?”
淳王李珏心虚地转移视线,拂袖而去。
京城罗家,罗世春因三女儿逃婚给虞家赔罪后,原以为从此得罪了虞昇,谁知淳王听说此事,派人找上门。
他喜不自迭,将原准备以嫁妆名义送给虞家的六十万两银子,都奉送给淳王。
淳王正缺个钱袋子大肆收购清热解毒类草药,见罗世春知机,便将这桩差事交给他,并许诺他一个户部盐道的肥缺。
自古商人做官,乃是改换门庭的大喜事,盐道这等独门生意又比贩卖茶叶赚得更多,罗世春没想到柳暗花明,家业复兴有望,连老本行茶叶生意也暂时撂下不管,一心一意替淳王做事。
听说虞琇回京,连淳王的岳父和小舅子也被抓走提审,罗世春惴惴不安,就怕他哪天上门问罪退婚之事,日夜祈祷千万别碰到这个阎王修罗。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天他去户部领盐引,正巧碰到虞琇到户部索要被囤积的清热解毒药。
经过虞琇的调查,茶商罗世春在十几天前动用大半身家,将京城周围药商手上可以治疗瘟疫的清热解毒药全部买走,还被淳王拔擢为户部盐道。
罗世春擦擦汗,炎炎夏日,厚厚的官袍像是刚从滚水里捞出来,滴滴答答不断淌水。
他战战兢兢开口:“下官,下官囤积药材是因为听说今年药材会涨价,下官曾是个商人,买低卖高,转手挣个差价是常有的事。”
“哦,常有的事。你是说你在十几天前就预测到襄川会发生瘟疫,然后囤积居奇,刻意谋害百姓?”
“不不不!下官绝没有这个胆量,巧合而已,巧合而已!”罗世春没想到帮淳王干这一件差事,居然招惹上虞琇这个阎罗王,想到进了皇城司的官员们那生不如死的惨状,他抵死也不肯承认是淳王指使。
“好啊,现在襄川瘟疫正需要这批药材,罗世伯何不仗义疏财,将这批药材捐献给朝廷?”
罗世春是个锱铢必较、喜财如命的商人,他一心指望这批药材在瘟疫爆发后能翻倍卖个高价,虞琇这么说,比割他的心头肉还痛,捂着胸口说道:
“天干物燥,这批药材前几日一把火烧了。”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囤积居奇,毁坏朝廷物资,来人,带去皇城司关押,抄他的家!”
跟命比起来,钱当然没那么重要,罗世春当即改口,交代出药材所在的库房地点。
虞琇信口闲谈:“罗大人,你家可有会医术的人吗?”
“并无。”听他提起家人,罗世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除了与他订婚又逃婚、把虞琇面子往地上踩的三女仪卿,罗家还有什么人值得虞琇提起。
“你家三姑娘——”
果然,听到虞琇终于提起三女儿,罗世春提起的一颗心重重摔在地上,生怕虞琇追究罗家失信,还没等虞琇说完,就假装暑热晕倒在地。
“啧。”
虞琇俯视地上装晕的罗世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鄙夷:此等唯利是图、懦弱狡诈的小人,根本不配有仪卿这样卓尔不群、疏财仗义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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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川城外白河畔,罗仪卿刚刚给城外的重症病人在HIS系统上传今日的病历,蹲坐在地上歇息。
夏夜里难得有一丝清凉,晚风吹过河里的月亮,把清寒月影吹得摇摇晃晃。
盛夏、月夜、河畔、蝉鸣,罗仪卿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这几天,虽然在女医和医官们的努力下,新增的病人症状减轻,但是一日日增多的患者数量,还是令众人都感到疲倦。
仿佛是上一秒才给陈家大嫂熬完药汤,下一秒,陈家大哥的咳嗽声传来,几个孩子怯生生地说他们也发热了。
找不到传染源,瘟疫就会继续传播,无休无止的循环让罗仪卿感到疲倦,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她想,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