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山的风景清幽如常,只是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原本三三两两女冠们或吟诵道法、或林下打坐、或弹琴斗花的闲适生活业已远去,即使此时已是深夜,仍旧灯火通明。
明空手持计簿,连夜将繁杂的账目算得清清爽爽。
她揉揉酸胀的眼眶,庭院中明月高悬,明净带领众人众人借着月光忙忙碌碌,或蒸馏烈酒、或缝制口罩、或炮制草药。
“明净师姐,将这些东西和草药都装车吧,明日一早就送去襄川。各位大嫂婶婶们都辛苦了。”
沈医官的妻子许翠儿咬断线头,爽朗一笑:“师父们放心,这些活计我们随手就能干,算不得辛苦。”
明空莞尔,但一颗心还是牵挂着山下的师妹们,从信中来看,这次瘟疫形势非常严峻。
太乙救苦天尊神像前,一袭清癯的身影跪伏在地,喃喃诵经,虔诚将三根线香供奉,青烟直上,将她的祈求说与神明。
有虞琇的嘱托,翌日陈詹事果然爽快同意仪卿的请求,命徐典率五十轻骑占领县衙,和仪卿明玄等人接管三班六房。城门上的数百骑兵和眼前的长刀弯弓,瞬间让山彩等人冷静下来,只得交出令印。
眼下,襄川城首要的是控制瘟疫的蔓延,陈詹事不懂医道,便将县令之印交给明玄和仪卿使用。
因此今日,无论是将染病而死的尸体搬运出城火葬,还是把瘟疫患者集中到城隍庙治疗,都极为顺利。
“姐姐!”
仪卿兴奋地想要告诉“乔秀”这个好消息,却不见她的踪迹,打开门,里面空空荡荡,只在桌上找到一张字条,上写——
“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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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清辉殿本是太子读书理政的所在,此刻却一个伺候的内监也无,寂静得可以听见幽幽回声。
烛影幢幢,云母屏风光华流转,阔朗的紫檀云纹长案前,太子与虞琇相对而立。
“依你所言,淳王是故意让山彩放出唤娘蛊,使得襄川瘟疫?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子李琮神情平静,指腹摩挲装着热茶的鎏金缠枝莲花盏。
“如臣所料不错,淳王这是声东击西之计。他故意将襄川城搅乱,引发瘟疫,其实目的不在襄川,而在京城,在兵权。
殿下想想,若淳王真的想引起襄川瘟疫,襄川令山彩为什么反其道而从之,关闭襄川城门,不让患病百姓出城呢?
这明明更像是一场——试验。”
跟来历古怪的未婚妻待久了,虞琇也学会几个仪卿常说的新词。
“试验?”
“试而验之。一来,淳王对唤娘蛊并不信任,需要让山彩先在襄川试着传播瘟疫,看看是否有效。
二来,山彩也在试探淳王。要知道他山彩身为县令,替天子牧守一方百姓,子民有疾,不仅不及时救治,反而干出抛弃患病百姓的混账事。此事传到朝廷,抄家罢官的罪名就免不了。
所以山彩是在试探,淳王到底有没有实权替他遮掩这条罪过。若是淳王在朝廷势大,保下了他,他才会真正与淳王合作,交出唤娘蛊。”
太子凤眸微眯,捏紧手中的莲花盏:“双方各有算计,谁能体会百姓之苦?小琇,你从襄川来,那里的瘟疫情况如何?”
“瘟疫虽然危险,但还局势不算坏,那儿有个女医,带着太清宫的女冠和医官们救治病人。有她在,相信襄川无碍,瘟疫很快就会得到控制。”
虞琇想起襄川的那人,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太子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两人是自幼的玩伴,他还从没见过虞琇提起谁时,露出过这样温柔的神色。
“小琇啊,什么时候把‘她’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猝不及防被太子点破心事,虞琇面皮被烛火映得通红,清辉殿里整肃的气氛轻松了一瞬。
“我所担心的是,淳王与山彩合流后,会派细作在西山大营投放唤娘蛊,若瘟疫传给西山大营的兵士,殿下手中军权不稳,恐怕才是他们起事的时机。”
李琮皱眉:“孤已经命人加紧西山大营的管控,就怕防不胜防。”
“瘟疫虽险,殿下也不必过于忧虑。太清宫的郎中们日日接触病人,但一直佩戴口罩、保持手口清洁,十数日没有一人染病。”
虞琇将仪卿和明玄等人采取的措施一一道来,太子频频点头,准备令西山大营也按照此法防备。
“殿下,臣以为应当主动出手,毁掉山彩手中的唤娘蛊,继而派大军围住襄川,不让疫病蔓延至九州。臣自请速返襄川,找出唤娘蛊。”
李琮摇头,眉目间露出一丝疲倦:“这些日子你不在,正骧压不住朝中官员,闹出不少事端,还是替孤解决完这些事再走吧。”
殿外,太子的贴身内监贺朝贵压低声音。
“急报,穆国公靳端昨日被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