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烈日把堂前桃树晒枯了一半,原本为一家人提供荫凉的桃叶儿打着卷,一颗颗还发青的小桃子落在地上,被蚂蚁啃噬干净,留下粘腻的汁水。狂风席卷热气,把干枯的树叶吹下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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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虞琇铺好的床上,仪卿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折腾累了,她逐渐往虞琇一侧挪动,隔着被子窝在“她”怀里。
“姐姐,我好累。”
罗仪卿不是没见过生死的愣头青,只是今天晚上,她忽然回想起刚进临床经手的第一个死亡病人,也是个小女孩,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她亲手给她拔管,撤下生命维持装置,撰写死亡病例。
她忍不住开始怀疑:系统不开放抗生素药柜,这个拯救世界的任务真的能完成吗?
“总会有办法的,我们都相信你。”
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虞琇的手指灵活地为她揉按风池穴和安眠穴,穴位传来熟悉的酸胀感,仪卿很快沉沉睡去。
清晨,趁着仪卿睡熟,虞琇悄悄爬起来整理妆容,这些天他的胡粉不多了,偏偏夏日暑热蒸腾,大汗淋漓,需要频繁补妆。他的容貌虽然俊秀,但也需要脂粉掩盖,才能更像女子。
淡覆水粉,遮盖硬朗的颧骨,用清水化开石黛描眉,胭脂填涂朱唇,三千青丝光可鉴人,随便用木簪绾起,便已清丽绝伦。
模糊的铜镜中倒映出清丽的容颜,罗仪卿悄悄行至虞琇身后,偷偷拿起胭脂,抹在虞琇脸上。
虞琇被身后人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嗷”一嗓子反剪仪卿双手。
“疼疼疼——哈哈哈!你的脸上!”
他拿起铜镜,也觉得脸上乱涂抹的胭脂有趣,两人互相扶住肩膀,笑作一团。
虞琇在仪卿的注视下擦去多余的胭脂,重新对镜理妆,看着镜中仪卿被自己容貌吸引的眼神,他一时意动,调笑道:
“看得这么入神,喜欢吗?”
“当然喜欢。”
“喜欢就一直画给你看。”
晨间短暂的轻松之后,两人又投入新一天繁重的事务中。
虽说城内不再缺医少药,短暂地安抚了焦躁的民心,但太清宫小分队在第一天就遇到了障碍。
县衙外围的空地上,停放着几具用白布覆盖的尸体,身穿麻布的家人哭号声震天。
“我的老婆子欸!人死了也不得安宁啊,还要被人一把火烧了。我这把老骨头怕也是这样的下场,不如今天就随你去了吧!”
头缠白布的女人也哭道:“当家的,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不要,也得让你好好埋在咱家祖坟里!”
几个医官和女冠束手无策,这些都是昨日死亡的病人尸体,他们要拉出城外火葬,却遭到家人的阻拦。
任凭医官和女冠们如何解释病尸停放在家中会传播疾病,他们就是不同意火葬。
围观的百姓看他们哭得凄惨,也指指点点:“好生安葬就是,何至于焚尸啊!”
人群中冒出一个突兀的声音:“我们让县令大人评个理。”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山彩的手笔,他经营襄川多年,花点银子挑拨民意这事信手拈来。
山彩自称抱病,躲在县衙闭门不出,把仪卿等人架在火上烤,虞琇看出为首闹事者的首尾,悄悄潜入人群中。
“把他们赶出襄川!”
“赶出襄川!”
声潮如浪涌,把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官堵在县衙门前,沈医官抓住罗仪卿的衣袖,后悔道:“当初我就说过你焚尸解剖是逆天道而行,非惹得天怒人怨不可,现在快想想办法吧!好歹糊弄过眼前这一劫。”
罗仪卿见到这个场面,便觉得头大,此次不同于在城外,城外只有四个医官们反对,今日却是数百民众的声浪。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涵虚子知道,罗仪卿的解剖方法才能正确阐明心脏的结构和功能,却还是不让她把解剖之法公之于众。
无论是焚尸还是解剖,都是在挑战顽固的道德礼法,世间能够像涵虚子和明玄这样开通的人不多,况且医道本就地位低下,一旦仪卿做出挑战世俗之举,面对的就是群起而攻之。
“办法,办法。”
罗仪卿死死咬住下唇,望着越来越近的反对者,心里也开始慌乱,甚至开始四处搜寻可以防身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