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歇,一缕微弱的日-光透过窗纸,落在阮知微苍白的脸上。
郎中诊完脉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想要开口,但觉得开口的每一句话,都不太吉利。
他心中有数。阮知微举起食指竖在唇前,对他摇了摇头。
他心里清楚那就好,免他做恶人。郎中心领神会,拿起药柜,走到门槛时,才发现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他怎么样?”白昭昭的脑子嗡嗡作响,注意到郎中已合上药柜,还没留下药方。
“这药方还没开,怎么就走人了?”她拦着人,不让他走。
“昭姐儿,他并不需要开药。”是药三分毒,他不想谋财害命。
有些药吃进肚,很难说,他是跟神佛抢人?还是提前送他进阴曹地府?
“有些时候,不是吃了药,人都会好起来的。”医者仁心,他句句发自肺腑,就看她愿不愿听了。
“那总得开个药方。”没见过哪个病人不吃药的,白昭昭明摆着不听,却听到阮知微唤了她一声,“昭昭。”
他撑-坐起来,倚靠在床边,“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如由我来亲自告诉你。”
“可你的身子骨……”白昭昭想要继续拦着郎中,却见阮知微摇头。
“放郎中走吧,我的身子骨,开再多药方也是徒劳。”每说一字,他对阮缚心的恨意就多一点。
“昭昭,你把门关紧了。”
过往的记忆蜂拥而至,他能忍受世间诸多不堪,唯独不忍见她伤心。
“有些事,与其等别人来说,不如我亲自来。”想通之后,他让她关上了门,坐在了他的床边。
“昭昭……”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呼吸陡然一窒。
他捂住嘴角,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小相公!”他怎么会吐血?
白昭昭扑到他的床前,慌乱地用衣袖,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喉间涌-上一股甜腥,阮知微咽不下心中的阴霾扭曲。
他笑了笑,满是恨意地仰起头,双手狠狠地捶打着被褥。
世有七情六欲、贪、瞋、痴三毒。
只是有的人,生来就不该有这些。
更不该让人一厢情愿的以为,只要心中所想,就能悉数拥有。
他的生父便是其中翘楚。
他厌恶所有他所不喜的东西,包括他这个亲子。
“昭昭,你看看我,是像人多一些,还是像鬼多一些?”
他牵起白昭昭的手,想笑出声来,却不知该笑谁可怜。
“我曾想过,至少要在你面前装的像个人。”
装久点,再装久点,别让人发现他内里已经腐烂发臭。
可惜——
他好像再也装不下去了。
“你……吓到了吗?”
他微微俯下身,吻着她的指尖,波光潋滟之下,尽是一片诡艳。
有什么好吓人的?白昭昭心疼他身子骨虚弱,又恼他不好好养病。
“你别想那么多,在这个世上,只要人长得好看,做什么都能被原谅的。”那些爱嚼舌根的人,不如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阮知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角轻轻上扬,咳嗽声渐低。
“昭昭,不如我同你说个笑话。”
“一个关于我生父的笑话。”
他的生父,阮溥心此人,说多情不如说近似无情。
“一厢情愿的爱,最惹人心烦。我的生父,认为他的真心贵于一切,哪怕他只能给对方一个姨娘的身份。”
何其可笑,他同情洛姨娘的身不由己,还有其子深肖其父,一样的不是人。
“真心喜欢,却让人做妾?”谁被这种人看上,真的是一盆猪血淋坟头,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白昭昭表示这种事情就像乌云罩顶,真心不如猪肺。
“你阿爹好脏啊,真心好脏啊。”她嫌弃的不得了。
听到这话,阮知微非但不恼,反而满心期盼,她能再多说几句。
“昭昭深得我心。”他稍作停顿,有些话,再难以启齿,但为了她,他也得说个清楚。
“昭昭,我同你说过,我与我的生身父母并不亲厚。”
“没有人天生就多病缠身,除非有人希望他卧床不起。”
阮溥心要他死,要他连死都以为是自己天生病弱,怪不得他人。
“我这一身病骨拜我生父所赐。”阮知微痛麻了知觉,话语间依旧温软可亲。
“昭昭,你看我像不像快要死的人。”他喑哑地笑着。
忍字头上一把刀,那他得多千刀万剐,才那么能忍。
呸呸,他在说什么傻话?白昭昭端来一盆热水,小心翼翼地拧干布巾,拉过他的手,为他擦洗指缝间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