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第一眼见到柴山绿,我就看见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正犹如千万条小蛇缠在她身上,似乎随时会将她拉入地狱般的泥沼中。这就是这些日子诱引占卜之人自杀的本质——浓烈怨恨生出的诅咒。她说话时两眼空空,显然心神都已被操纵了。
见她伸手去包里摸索什么,我就察觉不妙,连忙上前几步,刚好赶在那把刀刺进她的脖颈前将它夺了下来。
失去了那把刀,柴山绿仿佛被抽去了精魂似的,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那千万缕黑色雾气似乎也有所警觉,倏地从她身上抽离,溃逃进了幽深的巷子里。柴山绿还昏迷着,我不好丢下她追上去,只匆忙燃起一张追踪符咒,任它化作一股青烟缠上黑雾而去。
……
这已经是这个月我第四次来医院了,有眼熟的医生路过见到我,打招呼道:“原田同学,又是来看望田中的吗?”此前,为了查看田中玲枝身上富江分身的情况,我已经数次以她好友的借口前来探望了。她因为伤口的原因至今还不能说话,但或许因为柴山绿介绍过的原因,对我态度十分亲切,因此在外人看起来,我们似乎真像密友一般。
所以此刻田中玲枝跌跌撞撞赶来,着急地在我面前用手比划着什么,旁人也不觉得多奇怪。
“柴山同学没有事,”我明白她的心意,指了指一旁被布帘遮挡的病床,“只是受了惊吓,昏过去了而已。”
听见这话,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在我身旁,十分忧愁地望着柴山绿的方向。她的目光如此专注,以至于并没注意到我正暗暗打量着她。从她受伤至今,已经好几日了,可是她的伤口竟然还未完全好转,加上那把剑始终毫无反应,我几乎已经确定,富江的分身,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田中玲枝不过是普通人,没有抵抗富江分身的能力,“它”既然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被人取走了,要么是“它”已经自行离开了。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因为那层雾气的缘故,这座小镇的妖异有所增强,但富江与我几乎形影不离,在那把剑的影响下,她的分身成长速度明显被压制,怎么可能忽然间成熟到能够自行逃离呢?
所以,大概率是有人取走了“它”。但要问那人是谁,目前我还没有一点头绪。
我正沉思之际,忽然听见身旁发出响动。转头一看,是柴山绿已经醒来,拉开了隔帘,田中玲枝欣喜之下,快步起身紧紧抱住了她。
见此情景,我又自觉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但柴山绿却虚弱地叫住了我:“等等……原田同学……”
我于是来到病床前,只见她虽然依旧形容憔悴,但那双眼中已不再是一片空茫。
“是你救了我吧,原田同学,”她说话很慢,时而要喘不上气似的,田中玲枝在旁小心替她顺气,“这几天,我虽然神智不清,但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好像跟世界隔着一层薄膜,对自己的行为将要导致什么后果毫不在意。挥刀自杀的时候,我心里也很害怕,但是手上却一点犹豫也没有,要不是你拦住,我肯定已经死在那里了。”
我送柴山绿来医院时并未提及前事,因此田中玲枝此刻听见她说“挥刀自杀”,这才明白过来,一种难以自抑的恐惧和愤怒从她眼中溢出。
柴山绿握住田中玲枝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随后看向我,道:“原田同学,你不是普通人吧。”
如她刚刚所说,她完全记得被诅咒控制期间发生的一切,那必然也看见我点燃符咒的那一幕,我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默认似的等着她继续说。
“你这些天跟着玲枝和我,是为了找寻那个黑衣少年的踪迹吗?”她仍是慢慢道,“玲枝醒来的那天,你问我知不知道十年前的那件事,那时你就已经知道了吧。
那个十字路口的黑衣少年,大概就是我姑姑死时肚子里怀的孩子,我的堂弟。”
虽然倒回十年前,她姑姑怀中的孩子如若出生,到现在应该只是一个孩童而已。但那只是以活人的常理来推断,她的表弟,显然已经经由重重怨恨滋生为了某种妖异,即使形貌看起来像少年或青年也并不奇怪。
“十年来,我一直忘不了姑姑。她那时怀孕的月份已经很大了,被腹中的孩子抽走了大部分营养,加上被那个人抛弃的精神打击,整个人瘦得像骷髅似的,唯有肚子是鼓胀的。我那个时候什么也不懂,只是不明白姑姑为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人受那样的苦,明明只要把那孩子打掉就好了,又或者是生下来,自己抚养也可以啊。我总以为是姑姑对那个人还心存爱慕,因此对她摇摆不定的样子也有埋怨。但其实选择哪有那么容易,即使不考虑感情的因素,孩子月份大了打下来也有风险,但要独自抚养那孩子长大,对于那时的姑姑来说又太过艰难了,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男人能回心转意,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