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作为老师不应该这么说,”秋月素朗放低了声音,“但川上同学给我的感觉不是很好,我想原田同学应该……”
“老师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是一家人吧?”我打断了他的话,“不然为什么要对我的事指手画脚?富江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会看着办的,所以不要再在背后说这些话了,刚刚在教室里,不是还一副很关心富江的样子吗?”
“等等,原田同学,不是这样……”他似乎还试图叫住我,但我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我讨厌表里不一的人,但这并不是秋月素朗激怒我的唯一原因。我以前很难想象,有人会不分缘由地讨厌、憎恶另一个人,但从秋月素朗出现在我面前的第一刻起,我就讨厌他,尽管他目前看起来至少是一个比斋藤好得多的老师,在学生中也没什么坏名声。但每一次看到他都让我感到不舒服,听他说教更是令人反胃作呕。
因为这种我自己也没法控制的莫名情绪,我没有回教室接着上课,而是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当放学的铃声响起时,我正好走进了图书馆,平时座位十分紧俏的阅读室此时空荡荡的,连图书管理员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铃声如同咒语在空旷的室内回荡,我像幽魂般穿梭过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一直走到路的尽头,那里有一扇小门,门后是图书管理员用来存放还没整理好的书籍的地方。我背靠着那扇门坐下,思考我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
就在我陷入一片虚无的空想中时,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抓挠声,像是有人在筛一把细纱,又像是用铅笔在纸上乱画的“刷刷”声。
是谁在那里面吗?我站起身,试图推开那扇门,但它是被锁着的。
似乎是听到我转动门把手的声音,门里的抓挠声更响了,甚至还响起来“咚咚”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在撞击铁板。
没想太多,我直接撬开了门。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我沿着墙壁摸索了许久才找到电灯开关。
昏黄的灯光迟缓地扩散到整间屋子里,到处都是堆积的书籍和废弃的书架,在最里面的书架上,我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富江在家里的时候,总喜欢向后仰着头靠在沙发上,此刻也是这样,但是脖子的弯折角度已经近乎垂直,头颅如同藤蔓下垂着的果实般被倒放在泛着冷光的书架上。似乎是透过余光瞥见了我,她停下了那些抓挠和撞击的声音。
再走近一些,我才知道她为何没有开口说话——她的脖子上豁开一个大口,声带也被一同切碎了。
移开把她压在墙上的书架,我小心地抱着富江坐到一旁的空地上。她的伤口处,无数血滴和肉沫正在如同尘埃般起舞,在断裂的躯体间编制成线。
“是谁干的?”等她终于能说话时,我问道。
“不知道,”富江无所谓道,“他是在我背后下的手,人一会儿就跑不见了。”
“对不起……”我将头埋在她背后,感觉到一阵恐怖的热力正从她新生的脖颈中向下蔓延,紧贴着她的我的脸也因此涨得通红。
“为什么要道歉?”她说,“这又不是真夜的错。”
可是,我答应过要保护富江的。而且,如果这不是我的错,又是谁的错呢?难道是富江吗?那个次郎曾经抱怨过,富江因其美貌,总会像魔鬼一样引诱他人杀害她自己,所以把她关起来,不让她见任何人,这就是保护吗?我不明白,就像鸟用翅膀飞翔,鱼用腮呼吸一样,生物都有它们的独有特性,富江也是如此,如果没有了翅膀,鸟还能算是鸟吗?
被自己无法满足的欲望所诱惑,被一时冲动的情绪所牵引的那些人,他们才是做错事的人,为什么反而把错处推到他们伤害的人身上?
回去的一路上,我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富江的手。她却如同没事人般走在前面,身下的裙摆随风翻折,一晃又一晃。
黄昏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又涌出了雾气,很快四周都变得白茫茫一片,就连富江和我之间也像隔着一层云雾,她的背影若隐若现。
我急忙向前赶了几步和她并肩。富江转过头来看我,笑了一下:“怎么了,真夜?”
我支支吾吾没有开口,忽然心口大震。拉着富江停下,我向一旁的巷口看去。
空气中传来血腥味,在一片朦胧中,那条窄小的巷子如同兽口,正细嚼慢咽着人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