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田氏并不是这片土地的原住民,很久以前,他们从另一片辽阔的土地远渡重洋而来,在这片土地上日益壮大,后面又分出不同的支系。而不论是哪条支系,即使在战乱流离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丢弃过东渡而来时携带的古书典籍。
在那些古书上,记载着和这两个字相关的传说:在幽冥地府之中,有一孽镜台,台高一丈,镜大十围,恶多善少者都要来此台前,一切恶魂罪状,在此暴露无遗。既然这把剑名为“孽镜”,是否它也能照见一切罪业?
心神恍惚之间,我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被带着撞向了剑尖。脆弱的皮肤被锋利的剑锋划开,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那伤口分明不大,血却流得没有止尽,一颗颗血珠从指尖滚落,沁入剑身之中就消失不见,如同那把剑在鼓动呼吸,贪婪吸食着我的血液。
忽然之间,烛焰暴涨,那五根原本还剩一大截的蜡烛在转瞬之间燃烧殆尽,与此同时,我手中的剑却变得轻了起来,就好像,有谁正和我一起拿着这把剑。
我下意识向旁边看去,什么也没有看到,但同时,手背的触感却越发明显——那是一只粗粝的大手,手心长着厚厚的茧,冷冰冰的没有温度,此刻完全包裹住了我握剑的手。
他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借我的血而复生吗?我胡乱想着,忽然低头看见剑身上倒映出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原田家的藏书里,有一本记录了所有先祖画像的书册,唯有一页被人撕去,只剩残破的纸片。我记得,那上面的名字是……
“原田正一?”我喊出声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能开口了。
听见这个名字,那只手并没有任何动作,但是透过剑身的倒影,我看见那个人此刻正注视着我。他是或不是原田正一,我并不在乎,我想要的是确认他不是无知无觉的妖魔,是否还有能沟通的可能性,至少,能拖延到谁赶过来。
“真的是你吗,”我小心地开口道,“所以你是因为被家族除名而心怀怨恨,才会做出这种事吗?”
“除名?”那个看不见的男人忽然大笑着开口了,“小孩,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吧。”
“谁有资格除我的名?如果没有我,原田家什么都不是,”他的声音冷硬如铁,“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龟缩在深山之中,比乞丐还不如,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不如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可是,我不想死,”听他的语气,并不只是要杀一个人,而是要毁灭整个原田家,我一时意气上涌,难以再保持冷静,“你凭什么决定让谁去死?”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是在问我这样的话,”那个声音嗤笑了一声,“凭什么,当然是凭我手中的这把剑,你不知道‘孽镜台前无好人’吗,能被‘孽镜’斩杀的,当然都是该死之人。”
见我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这番话,他忽然抓着我的手将那把剑高高举起,当冰冷的剑身贴到我额头上的那一瞬间,无数画面和声音灌进了我的脑中。我看见了巨大的船只,在波浪滔天的大海上航行,在船舱之中挤满了少年男女。这些人不远万里而来,在新的土地上生根发芽,一路壮大,逐渐分为了不同的名姓。很快,战火燃起,饿殍遍野,新死的尸体一层层堆积在旧的白骨之上,食人血肉的妖异之物于是横生四野,即使是最强大的法师巫女,也不能荡平这冲天的怨气。
就在这时,却有一个人横空出世,他仅仅凭借手中的一柄长剑,就能扫清一座城池的妖魔,因此被领主奉为上宾,而他所在那一支原田氏,也就此崛起。
他就像是皇帝一般,带领他的族人,缔造了这个独属于他的王朝,然而最后,这位皇帝却死在了他的族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