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郎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他一向是乖巧善良的孩子,对富江更是言听计从,我一面觉得不可置信,一面却又觉得,这种事或许早晚就要发生的。和次郎是什么样的人无关,是富江自己,她就是有这种魔力,像魔鬼一样诱引他人做出这种事。
想到这里,我立刻上前去扶起次郎,他好像才看见我似的,露出了惊惶的神色。我连忙安慰着告诉他,我就是来带他离开这里的,至于富江,她在这里本就没有相熟的人,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和人私奔了,更不会有人来找她的。
就这样,次郎的情绪终于逐渐平静下来,我们上去换了衣服,重新关上地窖的大门,简单收拾好,就趁着夜色离开了。
走出很远后,我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这座我们生活了十多年的破败房子,也许等我们再次回来时,它已经坍塌成废墟了,而有些秘密,从此就永远掩埋在那废墟之下。
离开故乡后,我们的运气似乎好起来了。我当上了木匠学徒,师父对我十分关照,次郎也考上了好学校,过几年毕业就能出来赚钱了。如果当初没有离开老家,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呢,我不由得感到庆幸,与此同时,真正促使我们离开的那个富江的身影,却在脑海中日渐模糊起来。
直到有一天,师父的女儿给我带回来一封信,那是次郎寄过来的,因为前几天要赶活,我没能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他说好请人拍张照片寄回来给我的。我急忙把信打开,一张照片滑了出来,那是穿着学生制服的次郎,模样看起来十分精神。我的心中感慨万分,既自豪又欣慰,想着过几个月闲下来一定要去看他。
就在我要把那张照片收藏起来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了让我浑身发冷的一幕——在次郎的身后,有一个女生正好回头,也被照进了相片里,而她的那张脸,俨然就是已经快要被我们遗忘的富江。
我几乎是立刻和师父请了假,连夜赶往了次郎的学校——按他之前的来信,应该要过半个月才会从宿舍里搬出去。
可是我并没有见到次郎,他的室友告诉我,他和女朋友出去了。
“次郎可真是有福气呢。”他的室友以一种玩味的语气说道。
我忧心忡忡、焦虑万分,在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寻找次郎的身影,可是他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忽然听到路过的人说起刚刚有人跳水自杀了,似乎还是一对情侣,男的已经捞上来了,女的却找不到,或许是被水冲走了。
我连忙赶了过去,只见躺在地上的那个面色青白浮肿的人,果然就是我的弟弟次郎。他的身上,还穿着那件拍照时的学生制服,可现在看起来和那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了。
我不由得大声恸哭起来。一旁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他们都说次郎或许是为情所困,一时想不开。但我很清楚地知道不是这样的,次郎绝不是为情自杀,他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我们期盼了这么多年的日子自杀呢,他的死,一定是化作鬼魂的富江的报复。
处理好次郎的身后事,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师父家。虽然心中的痛苦还未消散,但日子总得过下去。
再过了几年,师父决定把木匠铺子传给我,而我也和师妹情投意合,定下了婚礼的日子,就在一切看起来都要渐渐好起来的时候,富江的阴影又再次出现了。
那天,师妹出门回来,我注意到她的头发比平时更为黑亮。她很高兴,告诉我有人给她介绍了一种保养头发的好办法,没想到见效这么快。我一向对宣扬快速见效的东西保持怀疑,但是因为知道她是为了婚礼才一直努力寻找保养头发的办法,也就不好打消她的热情。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法子似乎真的很有效,只是一晚上的工夫,师妹从前干枯稀疏的头发就变得丰盈润泽起来。她惊喜地坐在镜子前面,爱惜地梳着这头秀发,高兴地告诉我这下不需要假发也能梳结婚的发式了。我在一旁却感到隐隐不安,因为那头美丽的秀发总让我想起一个人,而它散发出的微微香气也似乎和某些属于过去的回忆相重叠。
婚礼上,精心妆扮的师妹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从头发到模样,她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其他人都以为只是妆容的缘故,但我知道,卸掉那层妆容后的脸,也已经是另一个人的了。
婚礼结束后,所有人都散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新婚妻子。她坐在镜子前面,细心地梳理着秀发,动作很轻柔。
曾经,在某些清晨,我也看见过一个女孩迎着晨光这样梳理头发。
我救过她,给她送过花,为她所倾倒,但最后也亲手将她锁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
当她回过头来,微笑着叫我“一郎”的时候。
我知道,次郎的报应已经到了,而我的报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