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和司音谈过之后,商眠就放弃了把话说开的念头。
她自知自己是这样的人——洛瑶真正要做的事,她不会伸手去拦,此时此刻,她愤恨的对象也不是洛瑶。
而是她自己。
她闭了闭眼睛,目光在洛瑶露出的苍白指尖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强迫自己转开视线。
……如果有别的机会,如果她有这个能力,她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说到底了,是她太没用。
攥着缰绳的指尖越来越紧,隐约有丝缕的黑雾散开,却被手的主人习以为常地用衣袖遮住了。
就在这时,她左侧方高耸的莲台上,一道非常轻的好听嗓音落了下来:“阿眠。”
“殿下,我在。”商眠猛地回过神,赶紧策马靠到了莲台旁边,压低声音询问道,“怎么了吗?”
“手给我。”洛瑶道。
商眠心里一惊。
于是洛瑶微微抬手,给纯金色的莲台旁落下了一层隔音结界,见状,随行的卫兵们立刻垂首散开。
她语调温和而平静:“阿眠,把手给我,我不想再说第三次。”
商眠微微一顿,但还是把右手放到了洛瑶的手中。
其实商眠的手指生得纤长而白皙,落在洛瑶同样素白的指间时,就像一件艺术品。
按道理来说,她已经把黑雾收得妥妥贴贴,连寻常的神族都看不出来,可如果这人是洛瑶……
洛瑶并没有看很久,就牵着她的右手放了回去,了当地问道:“这样已经多久了?”
果然。
洛瑶能看破完全不出所料,商眠直接坦白从宽:“一个半月前。”
洛瑶沉吟半晌,然后极轻地叹了口气,微微挽了一下她耳边的碎发:“我知道了。这件事除了我,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我来想想办法。”
“嗯……好。”商眠抿了抿唇,感受着耳尖那个敏感的点上一丝细微的触碰,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
洛瑶似乎没注意到这些,抬手撤了结界,接着指尖微微一捻,莲花便绽出纯粹的佛光,瞬息间便笼罩住了整支军队。
“全军听令,就地休整。”她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也正因如此,只有两个人意识到,他们的神首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
司音就是这两人中的另一个。
神界其实没有真正的黑夜,因为万道佛光永远笼罩着整个苍穹。但恒芜作为接壤地,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像妖界,因为它的夜晚似乎长得没有边际。
因此,神界的军营当中,洛瑶所在的营帐就是被围在正中间、最明亮的那一个。
司音一句话不讲就冲进来的时候,她正看着留出的窗外,不清晰的念诵声从外面传进来。
“帘子放下,有风。”
她连头都没回一下,就对司音心平气和地嘱咐道。
司音闻言一顿,已经往里跨了一步的脚又收了回去,不情愿地把门帘拉好了,这才重新走进来:“商眠那小家伙跟您说什么了?”
——她虽然自顾自往前走了,但注意力还是在后面的,所以洛瑶把人叫过去之后,她就怕商眠把除煞丹的事全招了。
洛瑶就像看穿了她似的,放下手中的金色发钗,回眸莞尔道:“你先告诉我,你跟那小家伙说什么了?”
司音心虚地咳了一声,然后低下头,从矮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个……她问了啊,我没理由不说吧?怎么着,您叫她难道不是因为这事儿?”
“嗯,”洛瑶平静地望着她,声音忽然放得很轻,“司音,你知道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魔息了吗?”
“当啷”一声。
白玉的茶盏居然直接被捏碎了。
司音惊愕地回望着洛瑶。
“多久了?”
“照她说的,一个半月。”
“……”
司音不易察觉地蜷了一下手指。
世人皆知,如果体内魔息突然暴动,多半是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如果真的是一个半月的话……
“告诉我,她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动用本命精元的?”
洛瑶的侧脸无波无澜,衬着一丝迷离的火光,因此显得愈发苍白昳丽。
司音失神地张了张口:“一个半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