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曼目光更冷,转身就走。她生得高挑,腿也长,瞬息便轻烟般掠去。
宫主嗤笑一声。
她身上还带着厨房的烟火气,扭脸望向阿媱,看起来乖巧又甜蜜:“我想你应当已经知道,我并不是真的小玉。”
阿媱“嗯”一声,拂落半箱珠玑,散漫如拭尘芥:“宫姑娘。”
宫主笑容更甜,忽然道:“你猜,我哥哥是从什么地方把她带回来的?”
这个“她”自然是指沙曼。
阿媱拿起逝水,将刀下厚厚一沓的银票扫入箱中,对此并无兴趣。
“是妓院。”
阿媱停下动作。
“那时她才十三岁,是她自己的哥哥把她卖到那里任人糟蹋,我的哥哥却救了她出来。”宫主眨动大眼睛,轻轻地道:“我告诉你这些,你想必已能明白,她并不真正是我哥哥的——”
“他死了么?”
宫主愕然:“谁?”
阿媱道:“曼姑娘的哥哥。”
宫主摇头:“听说你们已交过了手,那么你就该知道,她的剑术虽已可算登峰造极,但在真正的天才面前却还远远不够看。何况她的哥哥还操纵着一个远胜于青衣楼的庞大势力……”
青衣楼主眸色微沉。
“……老头子曾说,要不了两年,她的哥哥就可以和西方魔教的玉罗刹齐名。单靠她自己,恐怕永远也报不了仇。所以她宁愿人人都当她是九公子的女人,也要借岛上的力量为自己复仇。”
阿媱不解:“你何必告诉我这些事?”
“我只不过是要令你明白,在这座岛上,你的确可以过得很舒心、很快乐。老头子很看好你,他能够给你的东西,是外面的人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
宫主笑了笑,又道:“何况除了富贵权势,这里还有情。”
阿媱皱眉:“情?”
“我的九哥。”
宫主正色道:“去年的时候,九哥从外面回来,就整天坐在海边发呆,很多天也不说一句话。他从前虽然也常常如此,可是我却知道,这一次很不一样。那时我还全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直到我在船上看见了你。”
阿媱微笑,笑意清艳而疏冷。
宫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他在你这里,并没有太多魅力。你不肯做‘九公子的女人’,难道也不想做‘九公子的主人’吗?”
宫主谆谆引诱,极尽煽动:“老头子已经很老很老了,而你还很年轻。他死以后,你会是这里新的主人,所有人都会敬奉你、听你的话,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九哥。”
阿媱安静听着,不期然忆起那个为宫九赶车的独臂人。
她眼波漾动,开口道:“即使我要他跪下来吻我的脚尖?”
宫主骤然失语。
她讷讷微张樱唇,那双故作天真的狐狸眼睛一片茫然,分不清是该先生气、还是先震惊。
她无法将这样的行径和自己的哥哥关联在一起。
阿媱已先笑了起来。
她笑的时候比不笑更美,如月射寒江、霞映澄塘,那种无与伦比的丽色突然注入活气,人也不再遥不可及。
“我饿了。”
饿了就该吃饭。
席面已经上齐,菜色丰富而美味,酒也罗列了十好几种,等待客人的挑选。
小老头自斟自饮,瞧着仿佛已有些醉了。
阿媱问道:“你喝的是什么?”
“是扶桑的一种清酒。”小老头指指酒坛,热心道:“要来一杯尝尝吗?”
“不了。”阿媱落座,“我现在只想喝牛肉汤。”
小老头大笑,向宫主望去一眼,神色温柔:“可惜你不是男子,不然把小女许配给你,倒是一对佳偶。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
阿媱一怔:“你是宫姑娘的父亲?”
宫主依偎在小老头身边,看起来确实像个又甜又乖的小女儿。
小老头笑笑,抬起酒盏浅啜:“这座岛上的一切都需要付出代价,解惑也是。”
阿媱点头表示认同,然后道:“宫九在哪?”
小老头笑得更开心了:“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问起他。”
阿媱只是道:“代价是什么?”
“我的要价一向不太高。”小老头笑呵呵道:“一个像我这么样的老头子,功名利禄早已无用。我现在只想要一口箱子,樟木打造、四角贴金箔,约莫能装下两个成年男人的箱子。”
阿媱自己盛了一碗浓香四溢的牛肉汤,慢条斯理饮尽。
无论宫主的外婆说得对不对,她确实已练成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厨艺。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