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刀的人,能死在这样一柄刀下,足以含笑九泉。
老人像是想笑,却已连微笑的力气都不再有:“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刀?这也是……一把、绝世的!好刀!”
人已死了。
那柄细雪般纤薄而美丽的短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悲鸣般的脆响。
的确是一柄绝世的好刀。
阿媱躬身拾起,低叹道:“可惜你不信它。”
这本是无敌的刀客、无敌的刀。只看他出招时纵横天下、扫视六合的皇霸威势,便足以令对手心神溃散、信念崩塌。
然而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把刀,却选择埋伏在水下,伺机暗袭。
他不信他的刀,即是不信他自己。
心中有疑,刀便会钝。
荷叶青圆如翠盖,小老头飘然立于其上,像只轻盈灵巧的蜻蜓,不生半丝波纹。
“你知不知道,是谁摧毁了他的信心?”
阿媱丹唇微吐:“宫九。”
小老头一笑,又一叹:“他确实是千年难遇的天才,比我年轻的时候更甚。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转而道:“你还是不愿答应我?”
雾更浓了。
阿媱那双姣好而多情的凤目里,仿佛也泛起了湿冷的青雾:“这座岛上的一切,都附带高昂的代价。”
小老头断然道:“你一定出得起!”
绿鬓朱颜的少女展动长眉,笑意冷淡而嫣然:“我何必出。”
小老头也笑。
他笑得与每一个又和气、又慈蔼的普通老头子没有半点分别,沧桑浑浊的双眼溢满岁月安闲的慵懒,满足中又透着股与宫九颇为相似的厌倦:“你想杀我?”
阿媱不语。
“你杀不了我的。”小老头叹息:“岁月已在杀我,何必再多一个你?”
他说得平淡,那股睥睨天下的自傲却昭然若揭。
“下月初七,我会派人出海,去中土杀光所有与你交集之人。这就是代价的一部分,我说过,你一定付得起。”
小老头灰紫的锦袍随风扬动,人已远在天外,低沉的话语犹在耳边。
阿媱负手观天。
子夜已过,今日正是初七。
在三十日内杀光岛上的男女,显然不切实际;对上这位深不可测的神秘岛主,更是毫无胜算。
能杀死他的,或许的确只剩岁月。
陆地上和阿媱有交集的人很少,除了小柳和萧秋雨,大概只剩下司空摘星。
这些人与她不是有恩,就是有义。
小老头将准确日期告知她,既是盼着她妥协,也是希望她使出浑身解数、破开眼前困局,呈现给他一个更完美的继承者模样。
真是一条老狐狸。
脚步声踢踢踏踏,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走上桥来。
她扬起白净秀气的脸庞,冲着阿媱眨动骨碌碌的大眼睛:“我是小玉,奉老爷子的命令,来请媱姑娘入主新居。”
这当然就是真正的小玉。
从七岁被小老头自海中捞起,就一直服侍宫家兄妹的小玉。
新居即是桥头那座水阁,桥上横卧的四具尸体,便是阿媱支付的房费。
小玉动作很快。熏香、铺床、更衣、沐浴,日常起居需要使用的一切器具,她都在两炷香内安排得色色齐备,甚至还带来了宵夜。
“劳你费心。”阿媱随手递去珍珠。
小玉的脸很红:“老爷子说,山居寂寞,难得有贵客光临,明日午间会在花园中摆筵庆贺,到时还请媱姑娘务必赏光。”
阿媱点头应下,又道:“我有两口樟木箱子寄存在九公子那里,烦请为我送来。”
小玉苹果般红润的小脸煞时褪去血色,嗫嚅道:“九少爷他、他现在并不在小楼中,不经过九少爷的允许,谁也不敢靠近他的住处……”
阿媱皱眉,“他离岛出海了么?”
“不、没有。”小玉露出害怕的神色,一脸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