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馨:”可怜的良善人。”
季先生摇头:“唔,勉勉强强吧。”
尔尔:“思想活络聪明之人!因为他懂得去告状。”
先生扁嘴摇头:“他要是真灵光、聪明些,可就没这番典故咯~”
小蕾:“守‘理’,却没与‘数’争过的愚人。”
“诶~”先生赞赏地扬起嘴角,竖了个大拇哥,“这个总算上‘点儿’路了!”
竹竿:”得,这才上‘点儿’路。”
秋绛笑笑,伸手捡起了那个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偶人,“季先生,你就紧凑地一口气把要说的都说了吧,他们可还受着父母之命,要赶回去完成今日功课的。”
听言,尔尔悲从中来,忽地仰天哀嚎:“啊——想到还要抄一整篇《兰亭序》,我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出来了!”
旁边托腮看着的竹竿一脸冷淡,与其形成鲜明对比,实则心怀比他更高一个等级的生无可恋。“你就算找到个百尺深的地缝儿,你爹也能一把把你揪出来,而且一掌把你的屁股打成八瓣儿。”
绫馨不无嫌弃地白了他们一眼,“切,你们的功课是真的功课,只跟纸墨诗文打交道就行了,我们这些女子的‘功课’呀~可都是些平庸日子中一地鸡毛蒜皮的琐碎杂务!”
她别过头,愤愤地哼了一声,将双手抱在胸前,竟就这样自顾自生起了闷气。”……这就是宁熠哥说的命吧。”
秋绛一愣,眉眼流露出几分自责与心疼,“……好啦,别这样,无论男女,能尽心尽力将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就都算是了不起了呀。”她勉强牵起微笑,柔声说完,看向蒋岌薪。
蒋岌薪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手,“喂喂喂~请你们来是为了给我捧点儿人场,好圆我想当个说书先生的梦,不是让你们换个地儿来肆无忌惮哀天怨地的。行嘞,都给我打起精神!什么命啊命的,要都这么断章取义,不光这个,连带我以前那些故事,也算白讲咯!”
筠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突然蹦出一句:“素大王听着好爱乱来呀,那喝了酒不得更加无法无天啦。”说到这,他忽地回头看向姐姐,“一哥哥的意思是,我们可不能随便他捉弄。阿姊,你要是碰到了,也不能随便他欺负啊,而且要跟我说,等我长大出息了,好给你报仇!”
小燕忍俊不禁,眼眶却在笑中湿润了,“唉,扯哪儿去了这是。那素王捉弄人还能让我们见着?再说了,你姐姐我何时任别人欺负过?你啊,以后出息了可是要去干大事的,为民创事业,为官立功绩,那时自有你一番道理,谁还敢欺负你家里人啊。”
她这番突如其来的殷切期盼宏伟目标,本是完全冲着弟弟的,但不料该听的人无意,不用听的人却有心——她这对未来的展望,于筠儿,是满含爱意的莫大鼓励,于尔尔,则可谓是一记残酷的当头棒喝……
尔尔略显怅惘地凑过去,脸上带着难以置信般的表情:“小燕姐,你干嘛冷不丁突然说这样的话啊,我一下就觉着这日子好像没什么好盼头了……真要到那样,可得读多少书啊……”
小燕抬眼一瞥,还没来得及亲自出手,绫馨便已将这“扰乱军心的害群之马”给拽开了。“别搁这儿瞎聒聒!你自己安于平庸,那无可厚非,但还明说出来煞其他人的志气,就是你的大错啦。”
尔尔揉着胳膊被掐疼的位置,看着她,一副又怂又不服的样子,“干嘛……咱们谁不是只有在宁熠哥这儿才能随心而为,畅所欲言啊,”说着,向筠儿努了一下嘴,“而且这些话,他说不定听不听得懂呢,小燕姐也只是过过嘴瘾吧——哎哟!”
话没说完,一个小小的巴掌猛地盖在了他的胳膊上。“我听得懂!阿姊是相信我,鼓励我!你才不懂呢!”
绫馨叹了口气,略显怠惰地歪头看着那姐弟俩,无可奈何的神情中隐隐透着几分羡慕,“还是那句话,要是我有这么个弟弟呀,即便要我……我都甘愿呐。”她用一丝轻细的气音,代替了话中某个,不兴被清楚直白说出口的字。
旁观他们打打闹闹,小蕾的情绪莫名有些复杂,似无处安放的目光不经意飘落在了蒋岌薪身上,随即,她戳了戳绫馨:“好啦你们,宁熠哥哥的话还没讲完呢。”
这时,绫馨正借题发挥,又一次调侃起筠儿那发不出某些字音的硬伤,试图用玩笑捉弄的态度,激他读出“姐姐”二字。收到小蕾的温柔提醒,原本以筠儿为焦点的几位“语言导师”同时转移了目光。
蒋岌薪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坐回了椅子上,此刻正双手捧脸,神情呆滞地瞅着他们,“终于想起我啦?没事儿,反正我想说的东西,连这三岁的娃娃都领悟得差不多了,就省去剩下那可有可无的长篇大论吧~”他无所谓地耸了下肩,站起身,抬腿就走,“你们尽可继续畅所欲言,不过,想是得在路上继续了。走咯,我送你们回去。”
仿佛那人身上具有某种非比寻常的吸引力,孩子们一边听他说着,就一边离座,跟上了他的脚步。
“诶,宁熠哥,”绫馨不紧不慢地走着,伸手拽了下他的袖子,“你今儿个怎得这么勤,好不容易说完这回书,还赶着要送我们回去?”
“啧,没大没小!”蒋岌薪煞有介事地转头露出嗔怪的表情,非常傲慢地收回了自己矜贵的手。“不送各位回去呢?待会儿人又说我把孩子给调唆坏了,各位家长们可真该捶我啦——”
尔尔像走流程般敷衍“哦”了一声,随后不假思索地回过头,向秋绛说道:“秋绛姐,宁熠哥要去给我们作保,好让家长们不疑咱是真的只听了故事,而没有趁机擅自溜出去逛闲。你一起去呗,不然这个时辰了,解释了恐怕都没人信呐。”
“啥?!”蒋岌薪匪夷所思地看向他,“呃呵,我都不晓得我竟考虑得如此周全,真是难为你想得出来……”
秋绛迟疑地看了看孩子们,又看看一脸懵的蒋岌薪,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反应,就被绫馨和尔尔拉了过去。
绫馨挽着她的手,整个人莫名有点兴奋,“走啦走啦,送我们到家后你俩再一起回来,路上无人打扰,好说些体己话。”
“喂喂,这话真不能混说啊!”蒋岌薪立马轻声喝止,声色是罕见的严厉。
尔尔等人随即收起了吃瓜起哄的神态。
在这过程中,小燕难以自禁,几次隐晦地看向蒋岌薪,可他却始终逃避,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刻意“无视”着她那复杂而深邃的情感。
对于小燕的莫名失落,亲弟和伙伴们都怀着习惯性的心态,只当是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糟心事,过一会就好了。
有关她的这桩心事,除了当事者外,其他人都毫不知情,他们从没在这一方面有过疑虑——对于这个表面疯癫乖张,实则却心细如发十足温柔的“怪人”,伙伴们都是一样,从心里将其当作一位亲切、可靠且知心的兄长。
以蒋岌薪为首的一行人边走边说,才出门没几步路,便迎面碰上了一个大约四十多岁,肩挑扁担叫卖的小贩。
“今儿卖长生酥嘞~胶饴(麦芽糖)黏润,花生喷香,甜甜蜜蜜余味无穷诶——”
闻见那隔着几层薄布,从竹筐中逸出来的香甜气息,筠儿的神魂直接被勾走了,同时,蒋岌薪也脚步一旋,径去追那位与他们擦肩过,就急匆匆跑走的大叔,一边回头向身边的屁颠屁颠的“小崽子”伸出了手:“筠儿,想不想吃长生酥?”
“想!”小孩十分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脸上绽出灿烂的笑,“……一哥哥,什么是长身酥,好吃的,吃了还会快点长高的吗?”
“……”
剩下的人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俩的背影,神态皆表示:“我决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
绫馨不禁摇头吐槽:“唉,这两个放一块啊,一个肆无忌惮,一个助纣为虐,谁也别想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