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儿有些不耐烦了,“某种层面来说,你跟我才是真的‘心有灵犀’啊(虽然说是单向的)。你不是不知道,我对她的顾虑仅仅是那将解未解的婚约吗?牵制我的,是她不喜欢,甚至讨厌那位‘表里不一、恃才傲物而且迂’的人……你听听这评价,简直了。”
伊依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别说,她这评价还真的是针针见血,太到位了。系统字典解释:‘迂,古板拘泥且不合时宜’。”
“你够了啊。他哪这么差劲,我咋不觉得呢……”
“哎呀主人,你这是在为他鸣不平呐~”
对于它这句阴阳怪气的大实话,李慕儿置若罔闻。“唉,傲气谁没有啊,只是每个人看待的方式不同罢了。有的人压抑隐藏,对它不以为然,而有的人却是把它当作抵挡伤害的铠甲。不论哪种吧,我觉得,只要不偏激,不会对自己和他人造成伤害,就没错。行了,话说回来,你觉得我跟他有契合的点,没用,因为这事关乎的不是双方,是三方。”
伊依垂下头,神情似终于向现实妥协,“说到‘铠甲’这东西,在你身上,它是自己费力撑起的,平常还好,但一遇上什么难度过的事,那会有多累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
它顿了顿,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当受到伤害或对生活产生不满后,你的应对方式是抗争和批判,而她则是忍耐和包容,都累得慌,都想要依靠,但你希望遇见的,是一个能给你力量的人,而她却渴望有一个人对自己温柔、关怀备至,不离不弃。”
“呃不,我全都想要,嘿嘿。”
她这一句“心声”还没说完,原本有些丧气的伊依突然“来了精神”,仰起头,带着满满的嫌弃狠狠白了她一眼,“我说的是侧重,侧重!”
李慕儿看也不看它。“好啦,这两个灵魂,不论是本性、经历还有从小所处的社会背景统统不一样,所以连想要的东西都合不来。你以后别再提这种,答案具有绝对性唯一性的问题了。此等境况,只能静静地顺其自然……”
“好好好,”伊依无可奈何地摆摆手,“是我考虑不周了行吧。唉,我就是想到,你对很多事物都缺乏正面信念……主人,自己心中内生的力量固然踏实靠谱,甚至可以说是‘自我’的根本,可如果只有这个,那就难免封闭、武断了;不寄托外物看上去是安稳无虞,不用担心失望或者吃亏,但能真正彻底地接受并信任来自他人的温暖和善意,你这颗心,才算是完整的。”
话音落下,李慕儿心里随即“一咯噔”(被戳中心坎时才有的那种),“……所以你觉得,君澄境能做到,让我真正、彻底地接受并信任?”
“综合分析你这段时间和他相关的情绪波动,我是觉得,他有这个实力。特别是他对你明贬暗褒、似打击实鼓励的时候,你一边跟他互相伤害得起劲,一边却又打心底里觉得,自己遇到了同类的时候。而且他对你也不像其他人那么‘礼貌’,反而让你感到亲切——多多少少没个准,但真的可以说是亲切。”
“……你要是我现实人际关系中的一个角色,说出这样一番话,我绝对从此以后对你退避三舍。”
“干嘛,你不是喜欢别人了解你,说出你的心声嘛?”
“希望别人了解自己的想法,但前提得有个度吧!连我自己都没有认真感受过的情绪你也说出来了,而且完全正确,反正我身边要有这样的人,我肯定敬而远之。”
“对啊,所以说凡事过度或不及都是不好的。我再换句话讲,内生的力量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面是防范、保护,一面是接纳、信任,咱得全面发展啊不是。”
“车轱辘话说得没完了是吧?”李慕儿忍不住白了狐狸一眼,“而且你这话越说越奇怪了,弄得我好像是个自闭、厌世的愤青……还有,我哪那么严重,不相信、不接受他人的美意?我只是对伤害过我或者我看不上的人,才有所戒备和排斥;况且你怎么说得好像只有爱情能让我敞开心扉似的,至今为止,不论亲情友情,只要是对我好的人,我都是真心相待的好嘛。”
伊依附议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只要是你认为值得付出热情、关心、友爱的人,对待他们,你的真诚毋庸置疑,可……也仅仅停留在普通的‘交际’层面。
“都毋庸置疑的真诚了,还分在哪个层面?”
“啧,主人,你能不能让我一次性说完?”狐狸愤愤地质问。“你啊,从不信他们能真的了解你,也根本不想让他们走近你的心,更别说什么‘敞开心扉’了——哦,吴优除外,她是我在你那个世界的记忆里所记录到的人物中,唯一让你觉得,自己能够真正与其交心并建立深厚情谊的人。”
听见那久违如隔世的名字,她心下一沉。“等等,我和她可是纯纯的姐妹情啊。和你想说的,是一个东西吗?”
伊依阖眼,轻轻摇了摇头,“吴优之所以能让你愿意甚至欢迎她走入你的内心,且希望自己也能得到她同等的信任,是因为她先给了你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可君澄境不同,虽然他到现在是给了你一些安全感,但和吴优根本没法比吧,却就像有什么魔力一样,使你在他面前莫名其妙就会产生主动说出真心话的欲望,其间微妙的情绪数据,我在昨晚感觉最强烈。”
“那昨晚是真的有事要告诉他,心情复杂只是在苦苦寻找合适的措辞,不能和你想说的那种情况相提并论的。”
“诶~”伊依挑起眉毛,神情难辨是诧异还是惊喜,“那你是承认了我说的‘那种情况’,承认自己的确会在他面前,情不自禁地吐露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好啊好啊,学会跟我玩这种套路了是吧?”
伊依耸了下肩,露出莫名其妙惨遭冤枉的表情:“我可没有啊,是你啥也不管,自然而然地就把我说的话和你自己实际的感觉匹配在一起了。”
“噫,行了行了,最近我们都聊了多少次跟他有关的话题啦——他谁呀?只是‘李慕儿’的主治大夫!仔细想想,他都不认识‘我’,我们就这样自说自话分析些有的没的,意义何在?”
感受到主人心中逐渐产生的些许愤慨,伊依的神情也低落下来,“主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段时间,他们认识的就是真实的你啊。有心学医却又经常坚持不住犯懒的你、没心没肺好像谁都敢得罪的你、言行奇特,于短短一个月内就在孩子群中深得人心的你,这些都是林沐沐,只是罩着李慕儿的皮囊——哦,慕儿主人,对不起啊……”
“你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刚才描述的形象就没一个可谓正面的!你这些‘评价’都是哪来的?”
像是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伊依不安地挠了挠头,“呃,通过分析这段时间他们对你产生的所有情绪想法,总结出来的。”
李慕儿瞟了它一眼,严肃威胁:“把你这读取他人情绪数据的功能,关了。”
伊依无奈扶额,似早就预料到了她会是什么反应,“直接关喽?那如果谁产生对你的人身安全可能有威胁的想法,我也没法及时预警了呀。”
“那,就是我的命了。”
她这突如其来的淡然,使狐狸一愣,“主、主人,你没事吧?”
李慕儿却丝毫没察觉到它的异样。“普通人怎么可能看到的别人心中的想法啊,都是靠一些表象端倪,结合自己的认知,最终用自己的方式应对。你这样直接透底,也太没意思了,而且让我感觉莫名亏心,总觉得像偷了人家什么东西似的——虽然不是我让你做的,你收集数据也不是为了汇报给我,但我知道你时刻都在干这事,就感觉自己是‘共犯’。”
伊依哭笑不得:“主人,那各种能力都是个性化分配的,比如遇上你这种向来讨厌揣摩别人想法的,系统才让我可以检测别人的情感。这一切都是有理由的,你想这么多干嘛呀……我以后什么都不跟你说了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