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言,游岳猛地露出似轻蔑似讥讽的表情,用力哼出一声笑,“那和你的花耳朵简直云泥之异、天壤之别。我给什么它吃什么,好坏草料,一点都不挑,也从不抱怨,吃苦耐劳也温顺得很,与孩子们都能处成朋友。”
听着耳边沾沾自喜的叨叨,羁空横眸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唉,万物皆有灵蠢贵贱之分别,尤其是人,如,我和你。”说完,即加快脚步,向那正围在石桌边说笑的三个孩子走去,“都在玩什么呢?来,吃饭啦。”
闻声回头,蒋君二人深谙人情世故地叫了声师叔,唯有君烟珃,目光并未有丝毫停留,就直接落在了食案上。看着那五碗微微泛黄的面条和旁边的几碟小菜,她像是见到了一桌美味盛宴般,惊喜地漏出了口水,“哇,好香啊~这跟我们以前吃过的面都不一样呢。”
两位老人笑着,将那热气腾腾的粗茶淡饭在小石桌上摆成了一圈。“这色啊,是师父往里点了点酱油,这味就不寡淡了,尝尝,当心烫啊。”
似乎是在听见“酱油”二字的那一刻,君烟珃的神情忽然变得黯淡,游岳的笑容顿时垮了,仿佛得罪了真龙天子般,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忙着反思、认错:“怎么了?是师父说错什么?哎哟,你们都晓得我嘴笨,别放心上啊。”见另外两人随之也别过了头,他立马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师弟。
只听君烟珃低声喃喃道:“买酱油会迷路的,我们就是帮爹娘买酱油回去就找不见他们了……”说着,她抬起头,用那泪汪汪的眼睛将身边所有人扫视了一遍,“师父,以后不要去买酱油了,我怕你们也丢了……”
话音未落,君澄境一把将委屈哽咽的妹妹搂进了怀中。他没想到,自己随口编造的谎话,竟让妹妹一直笃信到了现在……
游岳的一个“好”字正要从嗓子眼出来,羁空却发出呵呵一笑,直接将其给压了回去,“没事没事的,孩子们,以后要买酱油时,咱所有人都一起去,要迷路一起迷路——”
因着一辈子积淀下的默契,游岳随即接话:“对,况且人多了,也不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看似不走寻常路的回答,却是让那三个曾被最亲的人狠狠伤害、辜负过的孩子彻底心安了。蒋岌薪略显傲慢地微微仰起头,表情似在说“好吧,你们勉强过关了”,“哼,我还以为你们会一味附和敷衍打发我们,说几个‘好’就好了,要是那样啊,”他胳膊一抬,手忽然比出个大拇哥,头也不回地指向身后那忘记关的医馆后门,“咱仨就当换个地儿风餐露宿了~”
游岳正好处在那个刁钻的风口,目光可贯穿医馆,直接望见人来人往的街道,此刻,他突然后怕极了,像个犯错的孩子般,心虚地瞄了师弟一眼……
对此,羁空置若罔闻。“一味地顺着孩子,有时确是敷衍,但有时反是因为太爱,以致过度小心,宠着哄着,大多并无好处,甚至适得其反。”说完,他没用任何过渡,随即话锋一转,若无其事地给孩子们推荐起了亲手腌制的小菜。
游岳不以为然,却又无力反驳,只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蒋君二人脸上就此现出了莫名的笑意,似终于服气,放心这两个老头,是可靠的。
“咳咳……”蒋岌薪忽然生硬地干咳几声,抽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我们刚才捉到的,不懂叫什么。”说着,他像是无私奉献出什么珍稀宝物,将空握着的拳头伸过去,在师叔眼皮底下摊开了手心。
一个颜色醒目的小东西以其鲜活的生命力向羁空打了个“招呼”,瞬间,让原本仙风道骨的他“颜面尽失”,触电般从凳子上一蹦而起:“喂耶耶耶耶——哪、哪抓的这害虫!?赶赶赶赶赶赶赶、赶紧放啦!”
三个孩子完全懵了,甚至都怀疑师叔看到的和自己眼里的应该不可能是一个东西——毕竟谁会害怕这么讨人喜欢的小虫虫呢?
猛然听见师弟的惨叫惊呼,正走去将医馆后门关上的游岳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拉扯,一个急刹,身子即如失去平衡般,“扭曲”地调转了方向,“干嘛干嘛!?吓死人嘞!”
连君澄境都还没真正缓过神来,看向“瞬移”回原位的师父,眼神十分无辜,“宁熠想、想把这个送给你们,不是……很好玩吗?”他用两个指头捏着那将师叔吓得简直“不成人样”的害虫,小心翼翼地向师父展示、说明,“我们以前都捉来解闷,不咬人的。不……不能玩吗?”
以惊忧的状态听阿境说完这番话,游岳才回神,转移了目光,甫一定睛,就爆炸般发出了一阵可谓放荡而猖狂的嘲笑:“哈哈哈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哎哟……师、师弟呀,老了老了,还会给这东西吓成这样啊,情何以堪呐你——”
他咽了口唾沫,试图平静下来,以让自己的口齿能恢复正常的清晰度,“唉,你说的对啊,万物皆有分别,特别是人,如,你和我——的胆子!哈哈哈哈哈——”
羁空几乎失去理智,拿起碟子里的一整头糖蒜,扬手朝此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人狠狠砸去,游岳立马接住:“哎哟,最后一个了呢,可不能这么糟蹋,张桂去北方学来的,还没教我们怎么做呢~”
看着他们一个被吓得语无伦次,一个笑得语无伦次,君澄境等三人仿佛看了一出大戏,但并没忘自己也是“局中人”,因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以配合“剧情”的发展,他们觉到了有生以来似乎都未有过的迷茫,最终,蒋岌薪用那颗糖蒜作为了切入点:“这蒜,你们爱吃啊?”
两位老人就此似回了神般,先后坐回原位。游岳一边开始剥蒜,一边说:“我是好这味,觉着比你们师叔腌得这些都开胃多了。”
话音刚落,羁空随即举筷向他最爱吃的酸豆角,将其整个碟子都拖到了一旁,离他远远的,嗤之以鼻道:“我至少还会做,你什么都不会,连给人嫌的机会都没有呢。”
“师父师叔,这蒜我们会做,”见游岳又准备回击,君澄境连忙开口,“以后,我们做给你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