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不昨天小崶带来的那姑娘吗?”
目光甫一瞄到那昨天才认识的“潜在回头客”,张伯就将手高高举起,异常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哎呀,今儿想喝点什么呀?昨天小崶可是没跟您说全,您也是没仔细看,我这里啊,茶品有:宝云茶白云茶蒙顶新茶香林茶~饮子有:香薷饮沉香饮麦门冬饮缩脾饮~可惜昨儿就只让您喝着了紫苏熟水,我这儿不管什么,都是上品~”
李慕儿直接就被那段不管不顾、先发制人的“专业贯口”给整懵了,费好大一会儿,才真正回过神来。“呃……大伯,那给我来一碗豆蔻熟水好了,其他的我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喝。”她轻轻地笑,唯恐在脸上表现出哪怕一丝的勉强。
“好~嘞!”张伯答应着,一边转身,扬手招呼不远处正在小炉旁看火的女孩,“婷婷,打一碗豆蔻的给这位姐姐~”说完回过头,冲李慕儿嘿嘿一笑,用手指了指女孩,道:“这我家丫头。皮得很呐,平时只有抽疯才会乖乖读点书,我不时抓来摊上帮忙,想着磨磨她的性子。”
一语未尽,女孩已麻溜地端着一碗淡黄的饮品走上前,听见父亲又“口无遮拦”,立马把脚一跺,忿忿道:“爹,我都十三啦!你在人前能不能多点我好话啊——”
“唉哟,”张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谁敢嫌弃你不成?”
李慕儿接过汤碗,一时只想要速战速决:“对了张伯,我今儿来,除了是馋您家的饮子外,其实还有件事,昨天,何枢是不是落了个钱袋在您这儿啊?”
“啊对对对,里头还有不少钱呢。”说完,张伯看向女儿,语气和神情秒变为质问,“不是让你收着了吗,怎么没给送去?你呀,一伙儿小鬼一旦上街野去,啥事都不用管喽!”
“好啦好啦!”张婷婷不耐烦地撇撇嘴,转身跑回原来的位置,不一会就拿来了个棕色的小布口袋,凑到李慕儿眼前,没好气道:“喏,看看,一文不少~哼,小崶哥哥他们是有多忙啊,让你一个外人来‘讨债’……”
听言,张伯用手中的大勺敲了敲锅边,轻喝一声:“没礼貌啊!”
李慕儿微笑摇头,示意无妨。只是那“钱袋”明显不是她想要的,其颜色、做工,都与何枢的那个简直是天壤之别,连大小也不一样。她略微低下身子,和女孩平视,“不是谁让我来的,只是那钱袋是因为我丢的,我就想把它找回来。这不是你小崶哥哥的吧?”
“……嗯,不是。”婷婷移开目光,却仍不肯放下架子,“我喜欢那个嘛,不然你让小崶哥哥自己来,他定是愿意送给我的。”
李慕儿保持着微笑,似思忖一番,最终摇摇头:“那我能不能用什么跟你换那个钱袋?比如我帮你做一件事什么的?唔……毕竟就算你想要什么东西,我也没钱买。”
婷婷眉头一纵,似惊似喜,神态立马缓和了不少,“真的?”
“嗯嗯,千真万确。”
“那你代我在这儿把活都干了,替我换片刻自由身~我兄弟们还在那巷里等我呢。”等不及说完,婷婷便蹦跶着一溜烟跑了。
“诶诶?诶诶诶诶诶——!”这下,轮到张伯懵了,他本以为这姑娘就是无聊逗逗自己的女儿,没想到两人竟都是当真了?!一个,不假思索地离自己而去,一个,还真主动过来填补了空缺的“工位”。
“哎哟哎哟,姑娘!”张伯立即迈一大步,将身子探过去,抢在李慕儿之前一把“夺”走了锅里的大勺,“小孩子家的戏言,你咋还真来劲儿了呢?不就一个钱袋,她能有多想要?不过又发病,想装装癫,我吼一嗓子她就好了,我这就去把她抓回来!”
李慕儿笑笑,按着刚才看到的画面,拿起抹布开始擦饮子摊“展台”上那“五彩斑斓”的污渍,一边说:“张伯,我还羡慕你呢,有个这么乖的女儿。别说孩子了,就是我们大人累了还需要放松呢。她这又不是什么无理要求,您急着教训也不太好啊,况我确实应该……将功补过嘛。”
“哎哟你这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说话这高深,我们农户人家可没这讲究,”张伯皱着眉,一边说,一边略显焦躁地摆动手腕,示意她别干了,“我们就只管那叫啥来着——随心而为?得得得,你算了!我老汉一辈子不爱欠人的,来凤梧十几年了,雇人干活都没有过!哎哟喂,看你这样,以前都是让人干活的吧。”
说话的过程中,张伯一直死盯着李慕儿手上的动作,察觉有些不妙,便做好了准备,最终得以及时接住被她粗手粗脚碰掉的一个茶杯。“得嘞,桌是擦干净了,你这也算帮我干过活了,就快去找婷婷‘换’钱袋吧。”
他不知道,自己这“送瘟神”般的语气和不耐烦的神情,并未起到一丝“劝退”的效果,反倒是刺激了李慕儿的自尊心,使她真正坚定了,人,就要善始善终。
“张伯,我从家中逃出的那一刻,就决心抛了过往,重启新生。我就是个寻常人,您也别隐想着我以前是谁,就给我这个机会,在这街头与众人混个面熟呗。”
张伯最终抵不住这位大小姐的软磨硬泡,妥协了,“好好好,那你就看着这一个灶,按客人要啥,随时扇风晾凉或添柴烧热啊。我可不当你这是在替我姑娘干活哈,帮我买出一碗,我分你五成。”
说实在的,听见最后那几个字,李慕儿眼前一亮。“嘿嘿嘿,不、不用了吧,怪不好意思。”
“唉~主人,一听到居然还有利可图,你这木头脑袋都能开光了……”
据系统计时,大概二十分钟后,李慕儿便有了懈怠的趋势。回想起昨天所见的情况,张伯这才觉得有些心慌,暗忖道:“昨儿听小崶那样说的,她好像是有大病未痊?哎咻!还是赶紧送了这尊佛,再后可别晕我摊上了。”
随后,他就给那可谓是经过强买强卖才雇来的“临时帮工”结了说好的工钱。她表里如一地欣然接受,带着这份意外收获,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前往小巷,去找张婷婷交差。
在枝枝岔岔的小道间差点迷路,她终于找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群孩子围成个圈蹲在地上,皆聚精会神地看着中间“凶神恶煞”的两人互相配合,用一把木锯狠命拉着一张板凳的凳腿,而那拉大锯的主力兼指挥者,就是张婷婷。
“你们……这是在干嘛呢?”李慕儿的神态忽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迟疑着走上前,就像正进入一场战争中的警戒区。
她只顾怀疑自己是否撞上了孩子们什么不可告人的活动,并未察觉张婷婷在看到她后,脸上即浮现出了一丝狡黠。“哦,是你呀,这么快帮我爹干完活儿啦?”
“呵呵,他能把我留下‘帮’这么会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而且还给我酬劳呢。”向她展示出自己在这个世界“赚”到的“第一桶金”,李慕儿哭笑不得,微微摇了摇头。
“娘耶!”婷婷轰的站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奇事,“这么多?那还是我爹吗!你是干了什么使他开化啦!”说到最后,脸上的惊诧竟变成了惊喜。
“怎么说话呢,那是你爹吗……”李慕儿苦笑,这句无力的吐槽脱口而出,似在为(现在在她眼里真是)仗义直率的张伯鸣不平。“好啦,人得守信嘛,钱袋可以给我了吧,我好早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