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之后的一小时内，纽约街道上一片死寂，宛如被时间遗弃的废墟。

街上的车辆停滞在各处，许多车的引擎依旧处于运转状态，发动机的低鸣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车辆的静默；商店的橱窗里，残破货物散落一地；仅有偶尔的几声鸟鸣，像是某个活跃灵魂的最后呢喃，随风而逝。

景末站在奥氏大楼的落地窗内安静俯瞰这一切，末了，转过身，望向角落里抱着头的哈利·奥斯本。

“我欠你和彼得一个道歉。”

“你不欠任何人。”哈利闻声抬起头来，“任何人都无法设身处地地理解他人的处境，除非亲身经历过。”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顾虑，”景末脸上一片阴云，“我之前并非不愿意帮你们，我所忌惮的是……将另一半生命带回来之后，会发生什么？如果那些人的命数本该如此，一旦时间线上发生了如此大的异动，会不会触犯到时间背后的那群人？”

“你指的是TVA。”哈利点点头，“一旦发生了，最糟的后果是什么？”

“时间线或许会被重置，而造成异动的所有人都会被当成变体，被TVA所裁剪。”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和时空守护者曾有过一面之缘。”景末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说实话，“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那个人绝非善类——如果灭霸的做法还能称得上是一种极端正义，那，那个人的一切行为完全都是为了他自己。”

哈利怔怔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景末说。

无非就是“他是谁”“他为什么这么做”“TVA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又是怎么碰见他的”这些问题，她想。

可哈利·奥斯本却问：“那他有没有欺负你？”

景末迟疑了片刻，歪了歪头，“这是什么很重要的问题吗？”

哈利：“当然了！我想要了解你的过去！”

景末莫名觉得心口一片灼热。她摇摇头，道，“他没对我做什么，我的过去也没那么重要。”

“可是——”

“——当务之急是湮灭的那些人。”她打断他的话，“彼得说的对，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既然命运将我领到这条路上，我实在没办法袖手旁观……否则，我会愧疚一辈子。”

说罢，她将五指伸进口袋，再次拿出来时，手掌中的六颗宝石闪着耀眼的光华。

看清了她掌中的所为何物，哈利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

他双手抬起来，按住她的肩：“可如果按TVA的规律，特定的轨迹不可偏移，你这么做就是错的，他们会让你受到相应的惩罚。”

“对错本来就没有清晰的界限。”景末轻轻微笑了一下，“我想通了，忽视每一个个体的价值，为了达到所谓平衡而去强行剥夺生命，那才是大错特错。”

哈利注视着景末，眼里尽是她的倒影，“那你打算怎么做？我和你——”

话没说完，周围的空气凝固了。所有声音尽数消失，连风也停在空中。女孩小小的倒影离开了他的瞳孔，而他动弹不得。

思绪在那一刻凝滞，如同被冰封的河流，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一世纪也犹如一秒钟——再度解冻时，他被重新拉回现实，某种异样的感觉蔓延开来。

“——一起。”他吐出未说完的话。

“不必了。”景末慢慢地牵动嘴角，冲他扯出一个微笑。

直到这时，哈利才惊觉，景末的模样在某个瞬间发生了剧变。她身上布满脏污，衣服有几道被撕裂的口子，脸上也留下了些许不明的痕迹。

“……你做了什么！”他喊。

他捉住景末的手，去看她的掌心，方才还闪烁着的无限宝石不见了，徒留一些细碎粉末嵌进她皮肤里，刺出密密麻麻的血痕。

于是他将她衣服袖子挽起来，紧接着，感受到心脏狠狠跳动——女孩手臂的表面，大片皮肤脱落，血管和肌肉纤维像被撕扯过的细丝，扭曲着暴露在空气中。

“你刚刚暂停时间了？你去干什么了，你去找灭霸了？他对你做了什么！……回答我！”

“他对我做不了什么。他打过响指之后，那些宝石就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如今他只是个体格稍微强健一点的废人罢了。”景末被他一拽，险些没站稳，摇晃了一下后才让自己没脸朝地倒下。

哈利眼前泛起一阵雾气：“那你呢？你这个样子……你也打响指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直直朝落地窗奔去。

楼下，轻微的震动从地面传来，一切都在复苏。一小时前，那些消失、化为灰烬的人，仿佛从无尽黑洞里挣脱出来，重新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之上。有些人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想要弄懂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有些失而复得的人则被狂喜填满，当街振臂高呼起来……

很快，街上的喜悦便蔓延进奥氏大楼里来。无尽的电话铃和破涕为笑的呼声接连响起，人们都不敢相信短短时间之内，究竟发生了怎样生命的奇迹。

哈利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品尝不了这种喜悦，他扭过头，望着景末残破的胳膊，两行泪忽然从他眼眶里滚落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