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问:“你还记得他们的自我介绍吗?每个人说的话和表演的节目,甚至他们的状态都有鲜明的个人特色。秦筝活泼率真,程小米细腻温柔,原琅热情洒脱,刘黎安虽然话少但内心世界丰富,瞬时记忆也很强。”
秦聿当然记得,刘黎安自我介绍后把表演节目保留到了最后,然后在深夜散场前,他们收到了刘黎安的四宫格简笔漫画。
他和楼兰都没注意刘黎安是什么时候画的,也没想到在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在玩游戏聊天和喝酒之外,刘黎安还能分神创作。
楼兰说:“他们没有长成讨好外界的流水线模板,却依然优秀自信大方,哪怕是一点点的小中二小自恋,都是这个年纪锦上添花的可爱。”
秦聿一直静静地聆听着,并没有要开口打断的意思。
楼兰也能借此更坦率地承认:“我很羡慕,非常非常羡慕。”
秦聿问:“如果有时光机,你想回到他们这个年纪吗?”
“不想。”楼兰果然摇头,又问秦聿,“如果你是我,你会想吗?”
秦聿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这个问话,这是他不曾涉足的「假设」命题。
他不了解楼兰更深更远的过往,自然就没法探究她行为轨迹的底牌。
如果单单代入楼兰刚刚说的那一番话,可能他愿意重新来一次,去尝试,去试错,去接触更多种可能,去经历更丰富的人生。
可真正的「楼兰」不会想回到过去,因为她说:“走到现在已经耗了我太多的力气,哪怕知道有百分之一的机会让我拥有不一样的人生,但还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和现在一样,甚至比现在还差。”
是哪里出了差错?秦聿不懂,第一次欲求甚解——他和楼兰的答案不同,仅仅差在他未曾知的楼兰的底牌吗?
楼兰善解人意地给了他开卷考试的答案:“我没有勇气了。”
秦聿脑中嗡的一声,他透过楼兰的话,隐隐触到了她罩在心底和灵魂之外隔绝世界的悲观。那层可观可碰可感却没法逾越的薄雾,这一头连接的是横亘在他们之间五年的天堑。
楼兰朝秦聿摊手道:“不赌就不会输,不输我就还可以赢。”
这是他们从五年前认识以来第一次在普通聊天之外的对话,秦聿问:“输和赢重要吗?”
楼兰反问:“不重要吗?”
秦聿说:“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
楼兰说:“你看,这就是我们的不同。”
秦聿想问五年前的分别是谁赢谁输,更想问现在的久别重逢又是谁输谁赢。
可他终究也没问出口,起码现在对秦聿来说,不是最重要的答案。
秦聿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上位者的气息都收敛干净,他姿态放得很低,足够让人放下心防愿意跟他说说平日没法言说的内心话。
可楼兰的心防远比旁人更重,在高高的城墙之上是拉了满格的电网,石岩的缝隙里是混着泥沙的玻璃碴,外面的人攀不上也凿不开。
楼兰在高墙之内的塔顶眺望不自量力的游人,他们来了又走,现只余下一个秦聿。
秦聿比那些人要聪明,他懂得倾听,也擅长提问。楼兰没法如往常的招式随口敷衍,只得将尘封的酒坛掀开一角,让高墙外的秦聿浅浅闻一下酒香,这酒又苦又烈,呛得人眼酸。
楼兰说:“除了赢,我再没有别的东西证明自我——这就是赢这件事本身最大的意义。”
秦聿在心里沉沉叹一口气,然后握住楼兰的手指着一个方向说:“你看那。”
日光穿过交叉的枝丫,落在青瓦白墙上形成一道斑驳的影,那影上金丝勾边,是照在他们身后的太阳。
秦聿说:“影子走在我们前面,太阳却在我们身后。在这一局中,是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