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远霭推开门,这扇门后来经常遭受踢踹,一开门就发出嘎吱嘎吱,要落下来的声音。
房间里一如既往的安静,但格外的乱。
里面的东西都被扯得到处都是,灰尘杂乱地铺了一层又一层,梳妆镜摔在地板上,碎片到处都是,椅子桌子也缺了角,歪歪斜斜地摔在房间的地板上。
仿佛拆迁现场。
程远霭叹息一声,再次关上门。
最后,她要去阁楼了。
通往三楼的楼梯要比下面两楼都矮一半,不规则的楼顶,将空间分隔的奇奇怪怪,也更显逼仄。
程远霭站在门前,轻轻推开门。
阁楼的窗户没有关,一开门,便呼来一阵清透的风。带着湿气,带着寒凉。
程远霭朝着窗边走去,下意识地想要将窗户关上。
向下的余光里,却出现了一把伞。
一把天际蓝的素伞。静静的,沉默的伫立在雨中。不知伫立了多久。
程远霭关窗的动作一顿,迟疑地向下看去。
握着伞的人没有动作,她只是举着那把伞静静地站在楼下,好像在看着什么。
“……”程远霭后退半步,将阁楼的灯拉开。
她站在窗户的另一侧,偏着余光望下去。
在大雨中静止不动的人,撑着的伞缓缓朝后偏移。
程远霭看见从伞下露出的跟鞋、半身裙裙摆,还有撑着伞的一截手臂。
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显得格外的苍白纤弱。
伞又不动了,好巧不巧,正好停在能看见脸颊的角度。
但程远霭认出来了。
陆芜。
偶尔会出现在楼下的陆芜,偶尔会藏在树下数蚊子的陆芜……但从不上来的陆芜。
程远霭仍然亮着阁楼的灯,她朝楼下走去,她不觉得自己走得很快,但她就是很快地看见了才关上不久的大门。
程远霭推开门,看见站在伞里的人。
雨下得更大了,劈里啪啦地砸下来,砸在地面上冒出一朵朵水母似的小花,砸在素色的雨伞上,啪嗒作响,好像要把伞撕烂。
陆芜仰着头,她好像没有注意到楼下的门开了,砸在伞面上的雨水四散开,又洒在她的脸上。
她终于低下头,看见门口站着的程远霭。
“……”
相顾无言,唯有愈发落愈大的雨声替她们传递着心脏剧烈的响动。
终于还是陆芜先动了,她的右腿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这是她被发现后,要跑之前惯有的姿势。
程远霭盯着她,阴沉的天和阴沉的光线下,看不见她的神情,看不见那双霜冷烦闷,阴着沉闷影子的眼睛。
似蝮蛇,似阴森池水里的阴邪水鬼。
陆芜的眸子好似浸了雨水,潮潮的,眼睫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气雾。
她的右腿往前踩了一步,跟鞋将地面的水花踩出和雨水落下时同样的效果。
嗒,嗒,嗒。
跟鞋踩出的小水母,和雨水砸出的水花交相融合,分不清陆芜是踩破了水母,还是这雨本就为她而下。
陆芜朝着程远霭走去,迎着雨,迎着呼啸的风。
她站在台阶下,收了伞。
雨水趁机落在她的身上,在发丝里落下一片白雾茫茫。
陆芜上前几步,站上了台阶。
她笑起来,就像初见那般。温和轻柔,像一个亲切的姐姐。叫人在每个雨季都忘不了的姐姐。
程远霭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陆芜,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只是短短一月不见,她发现她好像又有些不记得陆芜的声音了。
忘记一个人,先忘记的是声音。
最后是味道。
熟悉的青柑味在窄小的门前,在温热呼吸的加持下,渐渐弥漫。
陆芜低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很快她找到了,攥在了手心。
她微微弯下腰,轻轻地握住程远霭垂落身侧的右手。
程远霭感觉到轻微地疼意,她低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食指被划伤了,渗出蜿蜒的红线。
“好久不见。”
“你怎么又受伤了。”
陆芜将崭新的创口贴放在她的手心,她说:“给你伞。”